“你懂得就好。”薛清晏稍稍缓和了脸色,“我走了。”
“等等,你住在……哪里?”用不用每次都炫耀他的轻功有多好,跑得有多快,凌娇儿无奈地低声埋怨,“我要是有了线索要去哪里找你?”
“你在城西如家客栈的掌柜处留口信,我收到了就会来找你。”薛清晏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凌娇儿飞快地转身,发现他去而复返,且近在咫尺,惊得倒退几步,一脸惊慌地瞪着他,“你要吓死我啊!”
要是常人,可能早就笑了出来,或是连连道歉,薛清晏却是脸色依旧,“身为捕快,胆子这么小。”说完倏地再次不见了。
“你……”凌娇儿望着空荡荡的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决定还是依照原计划先回典狱司,找老简查验竹筒。至于各处乞丐聚集地都发生小童失踪一事,她相信薛清晏不会随便捏造出来骗她。
离典狱司还有十余步的时候,从门里面走出几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封云翰,紧跟着的是裘英,他身后依次是杨勤、顾大山、李翔、简朴和刘全。看见不远处的凌娇儿,封云翰放慢脚步对后面的裘英说了一句话,然后上了轿子。轿子旁早有二十个衙役分成两列护卫着。其余人则分别上了马,只等一声令下,即刻出发。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在典狱司门口,场面颇为壮观。凌娇儿心想,能让封云翰亲自出动的案子,一定不是小案子。
裘英勒住缰绳等凌娇儿走近,“凌捕快,你先进去画卯,一会赶上来。”
“裘头,我要去哪里和你们会合?”凌娇儿仰起头看骑在马上的裘英,心里有些小小的兴奋。有大案子查,她早把今天休沐的事忘到脑后了。
“城东,监察御史许如海大人府上。”说完,裘英吩咐轿夫赶紧起轿,一行人往城东方向去了。
画卯之后,凌娇儿将竹筒拿到求真院,交给专门负责管理证物的仵作,吩咐他妥善保管,等老简回来后尽快查验。
骑马赶到许府,刚进门,凌娇儿就嗅到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再举目一望,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
宽敞的前院地上以及台阶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或仰或伏,有男有女,穿的是下人的衣裳,看样子已经死了有好几个时辰了。走近一看,他们身上都有几道又长又深的刀伤,从伤口流下来的血染红了地砖。可见,下手的人根本没有打算留活口。
太惨了!是什么人如此狠毒,对许府的下人痛下毒手?凌娇儿正蹙眉沉思着,裘英从前厅走出来,一脸肃然。
“凌娇儿,大人唤你去后院。”
凌娇儿吃了一惊,“后院还有?”
“刚才已经点算过,许大人和许府上下一共三十二具尸体。”裘英沉声道。
被害的人这么多,动手的人肯定不少。血腥杀戮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又是怎样的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胆大妄为?
一想到昨夜有几名甚至十余名凶徒携带利刃,在都城穿街过巷,在许府里大开杀戒,凌娇儿既愤怒又不安。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有心封锁,消息迟早也会泄露出去,到时都城的百姓会有何反应,就不得而知了。要安定民心,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尽早将凶手悉数捉拿归案,还许如海大人一家公道,还都城百姓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裘头,有幸存者吗?”她边走边问。
“暂时没有发现。”裘英摇头,“要等中州府衙执掌户籍的官吏来到,才知道许府登记在册的总人数,并以此为据推断出有没有人幸存。”
从前厅到后院,一路上都可以看见一具具姿态各异的尸体。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惊恐万分的。死亡来临时,面对凶徒高高举起的利刃,他们是那么绝望,那么无措,以致于他们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也有一部分人的表情要淡然许多,大概是因为凶徒是在背后行凶,死者还未明白过来就已经断气了。
李翔在尸体中穿行,一个个探他们的鼻息和脉搏,不愿漏掉哪怕只有一个幸存者。杨勤则蹲在尸体旁,按照放置在尸体旁的号牌的顺序仔细检查尸体上的伤口,一一报给刘全以作记录。顾大山正带领着几个衙役,一寸一寸地梭巡着地面、草丛和石头缝隙,仔细寻找着凶手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没有一丝风,大家顶着炎炎烈日,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工作。没有人抱怨,气氛好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人顾得上擦汗,就连抬头匆匆看裘英和凌娇儿一眼的时间也舍不得。
凌娇儿默默地跟在裘英后面,穿过院子进了许如海居住的正屋。封云翰拧着眉沉默地站在离床三尺的地方,一脸严肃地盯着老简验尸。一个衙役捧着册子站在老简身后,老简说一句,他记一句。
进屋的时候,凌娇儿已经飞快地扫了一遍屋里各处,家具和用品摆放整齐,似乎没有被凶徒动过。同时,她也看到屋里的家具不多,用的木材也不是什么高档的紫檀木或者黄花梨木。
监察御史许如海在百姓中的口碑一直很好,百姓们都称赞他为官清廉,直言进谏。今日一看,果真坐实了“为官清廉”的说法。好官遭遇不测,最为难过的,应是百姓吧。
和裘英一起向封云翰行过礼后,凌娇儿退到封云翰的身后侧,仔细打量躺在床上的许如海。他睁着一双眼睛,身前一道又深又长的刀伤,从肩旁一直延伸到小腹侧面,左胸心口处还有一个直刺入内的伤口。
老简验完,直起身子,禀道:“大人,根据许大人身上的刀伤,可以推断出凶徒作案之时,许大人已经歇下了,惊醒后坐起,来不及逃跑就被凶徒当胸劈了一刀,跌回床上之后,凶徒又再补了一刀,这后面的一刀是竖着刺进他胸口的,也是致命的一击。因此,许大人当场就毙命了。”
“也就是说,许如海大人死时没有受太大的痛苦?”封云翰道。
“可以这么说。”老简回道。
封云翰的语气极其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离他最近的凌娇儿却意外地听到他轻吁了一口气,似乎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