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案馆的囚屋内,只开了一扇天窗,虽然屋内有些小,也有些暗,但仍然干净井然,屋内的床塌上置着张被子,这暗屋内,阳光不进,甚是阴冷,但在这炎炎夏日,倒也感觉清凉。
青罗坐在天窗下,那阳光刚好要射到她脚边,她便忙缩回脚。这几日,她便这样来消磨时间,注视着那地上的日影,单调的,认真的,这样便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心中的烦恼。也不知绛衣现在怎么样了?她会来救自己出去吗?
屋外一片蝉鸣,叫得心里一阵心慌,仿佛又听到有车辗声,接着似乎还有内侍的报驾之声。
青罗眉头微蹙,轻叹了口气,一定是她想太多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她忙低下眼,又去追逐那落在地上的阳光。
内案馆前院中,绛衣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宫女,即使脚痛,行动不便,她也不要这么狼狈地被人架着走。拐着脚,却被烨泽拖得老远。
烨泽走进正堂,回头见绛衣还在院中蹒跚前行,那微红的脸颊定是因为走得太费劲。不觉暗笑,他只站在正堂等着她,一斜一拐虽然有些吃力,但是他知道若他出去扶她,她定会厌倦他的好心。
绛衣将脚迈进门中,不禁吁了一口气,这一路走得太艰难,但进了正堂之后反而感到未有的轻松。
烨泽见她进来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说着自己也坐在了正位上。绛衣白了他一眼,那命令的口气,仿佛是在向她示威。但是此时她的脚真的走得很累,在椅上坐下没半晌,堂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侧头向门外看去。
只见来人在门外跪倒,“御籍馆司籍女史金雁群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不知道皇上驾到,未曾远迎,请皇上恕罪。”
“行了,进来回话吧!”烨泽一手支着头,懒道。
门外的人一怔,宫中女史通常情况下都不能与皇上同处一室,许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仍低着头,跪着也不敢起身。这时只听堂内又传来一个声音:“金女史,皇上让你进堂来回话呢。”
这声音竟那样熟悉,她慢慢站起身,缓步走进堂内,虽仍半低着头,眼角却向那声音起处寻去。蓦然间一怔,侧坐上坐着一个身着藕色宫衣的宫女,微带笑妍,但眼中却又含着些急切。她便是那日偷进御籍馆后房,后来被自己赶出去的宫女。
绛衣见她偷偷拿眼瞟着她,那细长的眼缝中仍然那样黑瞳闪烁,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她是天生的大司籍,执掌着后宫的杂乱纷扰。但那又如何,她的嘴却永远紧闭着,不愿开口,还是不敢开口?徙费那一脸的毅然。
刚站定,烨泽便开口问道:“金雁群?朕在什么地方听过你的名字吗?”
金雁群淡淡点头,答道:“奴婢曾受学于前任大司籍,也许提到过奴婢的名字。”
烨泽听了蹙眉寻思,却不见坐在侧坐的绛衣听到“前任大司籍”这几个字的时候,竟露出惊诧的表情。
前任大司籍,绛衣暗暗轻笑,可巧了昨晚还和碧云提起这件事呢,也许这金雁群便能为她们解答。
绛衣正寻思着,却又听烨泽问:“无忧苑的案子查得怎样了?”
说着眼角瞟向绛衣,金雁群虽半低着头,但也清楚的看到,心里马上便明了,坐在侧坐上的这位宫女,便是那无忧苑中的受害者。正如宫中所传,她的容颜怎可与那些天姿国色的娘娘媲美,让人生悲,但是那一脸的淡笑,却又让人忘不了。她与这宫女相处过,虽短,可是她身上却有着超过那些娇好容颜的魅力。
“回皇上,奴婢认为丽妃娘娘是无罪的。”金雁群话一出,坐在椅上的两人纷纷松了口气。
烨泽又问:“怎么证明?”
只听金雁群又答:“回皇上,请允许奴婢传一个人。”烨泽懒着双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点了点头。
不多久便有一个小宫女走进堂来,看那样子只有十二三岁,身子瑟瑟发抖,一幅茫然的样子左右望着。
“还不跪下叩见皇上。”金雁群见她无礼忙轻声喝道。小宫女一怔,“嗖”地一声,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皇上……娘娘……万……万福……”说话也抖得听不清,还拌着有些浓的南方口音。
绛衣原本想笑,可一听那“娘娘”两字,不觉嘟起嘴来。她回头瞪了眼烨泽,他恰好相反,眼中流露出喜色。
“绛衣可不是什么娘娘。”绛衣忙解释道,那小宫女一愣,抬起眼来望向坐在侧坐的那位“娘娘”。
一身藕色裙衣,腰间束了条缎带,青丝在耳旁漂亮地挽了一个環,只是平日宫女常见的装束,在她身上仿佛能将人托得如尘世外之人一般。
还有那脸上的红印,如枫叶一般,坚毅却又孤独。绛衣见她盯着自己,仿佛已消了心里的害怕,那小小的身子已不再颤抖,少顷只见那小宫女悠然扬起嘴角,对自己一笑,不由得心头一紧,那笑脸颜如迎春,如清风抚面。
绛衣心里的沉闷也顿消,“你叫什么名字?”绛衣问。
小宫女正想说,金雁群却插了嘴,“她叫月桂,是无忧苑的宫女。”接着又对跪在地上的小宫女道,“你说说你那日都看到些什么?”
绛衣一怔,难道那日在无忧苑中,这小宫女真看到了什么吗?心里不由得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担心。
月桂点了点头,睁圆了双眼,开始说着三日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