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朔元却是另一番情境,正值盛夏,本该是生机无限的时节,郁郁葱葱铺得满山岂是,也不知是否是心境不同,总觉得有一丝凄凉,那片葱郁辉煌后透着的却是褪色的衰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是自然之理,想起来却又感不安。
马行至山颠,绛衣勒马驻足,回过身望了望身后晏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感觉,这大好的河山,不知会不会变成一方战地?也许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晏南国三王爷南曹义夺回了政权,就可以避免两国争战。
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不是自己的妄想。身旁一真跟着的将士也停下了马,指着山下道:“姑娘,前方便是朔元国境了,末将还得回去,就不多送了。”
绛衣点头,目送他走远才回马向山下赶去,两国正处剑拔弩张之时,南敏城早已是城门紧闭,城头上守卫也多了好多,个个手持长矛,戚眉而巡。
要怎么才能进城,在城楼上巡视的兵卒已经发现了远远而来的绛衣,大声嚷道:“你是什么人,快快下马。”
绛衣顿时停下马,向城楼上望去,只见无数弓箭已经指向自己。不禁一怔,这时才记起自己身上穿的是昨夜南霖谖寻来的一件宴南国的男装,叹了口气,心知城楼上的人定是以为自己是宴南人。
她忙翻身下了马,向城楼上的人回道:“军爷,我是朔元人,能开门让我进城吗?”
城楼上的兵卒面色丝毫不变,却见那弓箭手弓已经拉开,绛衣微怵,难道真进不了城吗?方法倒是有,不过……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想了半晌,忽地一支箭直飞而下,插在她脚边的泥土中,绛衣一颤,吓得向后跳了一步,看来真没别的办法了。
吸了口气,算了,先进城再做打算,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这令牌便是当日从那县令公子的手中抢来的,那时凭着它出了南敏城,没想到今日还要凭着它入城。
绛衣一边举起令牌一边向城楼上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让你们县令来向我回话。”
那兵卒朝下瞟了一眼,绛衣心里也直打鼓,这令牌他们也认得,而且县令看到这令牌又是何反映,毕竟它是被南霖谖抢去的,会不会将自己当成是宴南探子之类的。
心里越发的忑忐,没多久城楼上的兵卒竟收了箭,但心却仍然不能平静,低着头正思索着,忽地城门处传来“吱”地一声。忙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开了一道缝,从门内鱼贯而出两队人,向她围了过来,绛衣一怔,向马边靠了一步,那两队兵卒刚站定便从城门内走出一个人。
绛衣顿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担心过头了,不禁暗笑。从门内走出的人,想必是这南敏的县令,一个身体健硕的中年男子。
那县令走到绛衣面前,绛衣递上那令牌。县令双手接过,忙深深鞠了一躬道:“姑娘,下官久候多时了。”
绛衣一怔,看着那县令恭敬的脸,看来他是认得她了,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该忧,只感到心提得更高了。绛衣愣在原地,县令仍躬着腰,一幅让她先行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举步向城内走去。
街道上清冷一片,街边的店面也大门紧闭,也许已经是人去城空,只剩下这满城的兵卒,那曾经的热闹已经看不到半分。
绛衣被领着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她现在是安全的,可心里去不安。他就在这座城中,要见,还是不见,如今是去见他吗?
一步一步向前,心却一点一点心颤。脚步忽然一滞,那护送的兵卒也停了下来,绛衣转过头对县令笑道:“县令大人,我只是借道而行,就不劳相送了,我自己出城便是。”
那县令一惊,慢挡在绛衣面前,一脸的难色,“姑娘,下官这条老命可全在姑娘手中了。”
绛衣一颤,微敛起双眉,有些愤愤然,却只得由县令带着进了县衙。进了正厅,县令让她上坐,绛衣却先了一侧的位置坐下,县令也陪坐在一旁。
静静地也无话可说,绛衣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就这样一直等着,转头向县令望了一眼,他忙低下头去,战战兢兢,绛衣叹了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县令大人……怎会认得我?”
本想问他可是认错人了,但心里早知用这招是不能蒙混过关,倒还不如直截了当地问。县令脸色颤颤,“上头画了图样出来,小儿无意间看了图样,才知那日的两个人一个是姑娘,另一个便是南霖谖,本来那丢了御赐金牌是大罪,但是上头让下官将功赎罪,所以才……”
县令一边说一边偷偷瞟着绛衣,见她一脸淡然,接着又道:“下官已经派人去行营了,姑娘多等一会儿。”
绛衣咬着唇,压着心里的惶惑,原来他一直住在行营,难怪等了这么久还没到?是在期待吗?但是为何有害怕?绛衣叹了口气,真是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正想着忽然传来一个脚步声,沉稳而有力,绛衣顿时站起身来,那声音一步步地砸在她心里,生生地痛。
近了近了,人出现在转角,进了厅,绛衣蓦然一怔,开口叫道:“哥。”
三分欣喜却又夹着七分失落,她这是怎么了,她应该可以辨出他的脚步声的,心里越发的有些慌,忙吸了口气,扯出一个笑,眼睛却有些酸,泪不禁晃了出来,相逢原来也同样心酸,因为总感到有离别的时间。
绛峰向县令鞠身,“皇上让我来接姑娘去行营,车已在衙外了,此次多谢县令了。”
县令忙还了礼,依然小心谨慎,但再如何小心也不会对这个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参军起疑。绛衣随绛峰上了车,车便向城郊使去,绛衣撩起车帘,向外看去,青山依旧。
“要回去吗?你回城的消息已经被我压下来了,否则皇上定会亲自去接你。如果……如果想走,现在就走。”
绛衣一怔,原来他还有知道,似乎松了口气,但是绛峰的话却让她心里如负沉石一般,异常难受。
绛峰望向她,见她眉头都快拢到了一起,手不停地搓着衣角,神不守舍。绛峰不由得叹了口气,掀帘向车我的车夫道:“回行营。”
绛衣一怔,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绛峰懂她的心,可是她自己却不懂。
“哥,过几天我就离开……而且我想见见郎御医。”绛衣淡淡地道,她只是想悄悄地看看,至于郎玉金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绛峰心里不禁一紧,见绛衣眼中泛着泪光,抚着她的脸道:“妹妹,哥哥不是想看你难过,更非想分开你们,你自己一定要想好,问问你的心,我只是想你开心,想你以后不会有所悔恨。”
绛衣点头,眼中那汪泉不由得流进了他手心。
进了行营,也没人注意绛峰身后多出的一个人,绛衣一直埋着头,走入绛峰的营帐才稍稍放了心。绛峰给绛衣找来一套衣衫,套在身上有些大,绛衣卷了卷袖管,对着镜子照了照,不禁叹气,还是原来的样子,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在脸上,看了会儿,还是摇头,这张脸可千万不能让他看见,一准儿会被认出来。
正想着忽然帘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绛衣一怔,还没来得及躲到屏风后,已经有人掀帘而入了,她抬眼一看,进来的人如此熟悉,正是周关立。
绛衣慌张地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唯恐认出自己来。周关立向她望了一眼,见她呆呆地低着头便问:“你是新来的?”
绛衣心一直悬着,他如此一问又提高了一分,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暗吸了口气,定了定心,正想开口,抬头却见绛峰掀帘而入,顿时松了口气。
绛峰见站在帘边的周关立,又看了看站在帐中的绛衣,眉头一戚,却又马上展了开,忙向周关立鞠身道:“周公公,他是今天才从其他军营调来的小吏,没见过公公,不知道规矩,请公公见谅。”
绛衣一听,才知道周关立是摆架子来着,想以前在宫中时,对着她时都是半低着头,而今怎奈自己并非绛衣,看来这礼是要行了,于是向周关立鞠躬道了声好。
周关立点了点头,才回头向绛峰笑道:“皇上找郦参军有事,正在御帐内等着参军呢。”
绛峰面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过来,举步向帘外行去,周关立也跟了出去。绛衣轻轻掀开帘子,向两人的背影望去,见两人走进了一顶明黄色的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