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的时间,从夏至深秋,于江路云,于平还宁,都有了一些改变,平还宁自是不用说,她始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为父报仇。而江路云,表面上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但是剑门关刘全茂的事情后,就连明川都知道他有了些变化,他开始心急了。
对于一个一向冷静的人来说,心急意味着他对自己的怀疑。
江路云曾说过一句话,意思倒是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差不大离,但被他那么一说,连明川都是一愣一愣。四年的时间,他就那样丢下自己的刀,对于一个寄人篱下,从未感到安全感的少年来说,断腕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自己想要改变自己。四年时间不短,有可能让一个默默无名的人闯出名堂,也有可能让江湖闻名的剑客陨落在新的力量之下。前者像是杜宇,后者便是三清山遗剑的花甲剑客。
而江路云说,时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性命。所以他一直是极端谨慎的,世上很少有人或者事物值得他去拼命。明川心知这一点,所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挡下那些不怀好意的利刃,可是江路云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单身独战池康,实际上,在以前的江路云看来,这和找死无异。
三人还没回到落脚点,出落红的一路上,江路云可就是费了好一番心思,他没问平还宁是怎么到了邛都落红,只是为她赎了身,其他的他一概没有多问。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些个白龙帮人的眼睛,江路云只心道,郭严手下人又为何到了邛都?平还宁一言不发,江路云无奈道:
“大小姐,我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现下又是自掏了腰包解救你于水深火热,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至少····”
江路云伸出手,道:
“至少记得把钱还我。”
平还宁白了他一眼,道:
“落红是白龙帮门下的十八会之一,我近日得到消息,郭严派遣了手下人到邛都来,才是想先在此埋伏观察,只想是抓住郭严心腹,问出···”
平还宁停下来,道:
“问出实情。我不想我爹爹死的不明不白。”
江路云心道好胆识啊,孤身妙龄女子,青*楼潜伏只为报父仇,牡丹亭主要是有个孝子孝女榜,平还宁也该入榜得个前三甲。见江路云伸出手模样,平还宁倒是理直气壮,只是道:
“谁要你出钱了?落红的英二娘是我义母,怎会要我的赎身钱?”
江路云听了,气道:
“你刚刚怎么不说??”
平还宁难得的心情一好,只是道:
“我们白龙帮十八会联盟,素来都是以赚钱为第一目的,你送银子来花,我为何要拒绝?英二娘照顾我多日,你的银子就当是本小姐给的报酬好了。”
江路云觉得胸口一堵,只骂了句土匪啊!平还宁刚见面时就不喜欢江路云,此时见他没有刚刚那般的得意,自也是心里高兴,但是今天过后,她对眼前这个人还是有了改观。他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无用纨绔,虽然平还宁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毕竟江路云是她最不喜欢的哪一类人,出身金陵的富贵世家,生活在整个王朝最腐败的地方,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得她曾经过了怎样的生活?江路云却道:
“当年金陵派了人到百越,为首的将军姓秦,名宗权,屠杀百越二百里地的人是他,逼迫百越族人沦为山野土匪的也是他,事有凑巧,他现下也在汉安王门下,你若有机会见了此人,倒是可以新仇旧仇一起报了。”
这父母之仇被江路云说的颇云淡风轻,秦宗权这人的名字一出来,平还宁又是一愣。这么些年,她仇视着金陵,仇视着那些穿着官服道貌岸然的君子,终于所有的不满,还是有爆发的时候。她是生活在边缘的人物,整个安聿王朝在她看来,也像是异族。格格不入,她身上始终有着一股不怕死的匪气,这是女子身上极少见的。
可是平还宁却道:
“我现下与你一起行动,只为报我爹爹的仇,至于往日的事情,我已经不想追究,秦宗权此人的名字,请你不要再说了。”
江路云正是不解,却又突然恍然大悟。当年李昭对百越下的荒唐命令,并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过错。秦宗权再有怎样的恶行,也不过是在执行一个命令。这些年,平秋白受到狄安郡主的优待,当年的罪族子弟得到了平和富足的生活,这已经是一种补偿。狄安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抚平他们心中对“安聿”的仇恨,江路云不该再说起那段往事,那正是狄安想让他们遗忘的。
江路云心知肚明后便是闭了嘴,只捉摸着带了平还宁在身边会有哪些不便,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呼唤他。
“公子!”
不是红袖又是谁?小姑娘今早还在因为纪柔的事情有些伤感,晚上见了自家公子又是高兴的什么都忘了,可惜江路云从来不让任何人省心,对红袖也是一样的折磨,才送走了个纪柔,这会儿又带回另外一个女子,平还宁直直对视了红袖一眼,和纪柔那柔软到不行的眸子不同,平还宁颇有点挑衅的意味在里面——谁叫红袖这第一眼就有点不怀好意?
红袖自也不甘示弱,只上前拉江路云手臂,只道:
“公子,红袖已经备好了晚饭,公子一定饿了吧?”
江路云点点头,表示赞许,明川早就迫不及待冲向了饭桌,江路云回头对平还宁道:
“大小姐,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别的事都日后再向,先祭了五脏庙才好。”
红袖让江路云坐下,只是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江路云道:
“这是什么?”
红袖道:
“公子忘了吗,这是神医给公子的药单子呢。红袖已经照着配置了一瓶,只是···”
江路云疑惑道:
“只是什么?”
红袖道:
“这药好生奇怪,照着方子来看,应该不是神医日常所制的那些个固元回春之药。方子里都是些简单药材,只是剂量要求很是不同···公子,你可知道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药还能做什么,不是救人就是杀人,江路云没当回事,收了入怀,倒是对红袖这突飞猛进的炼药手法感到惊讶,说了后,红袖只是一阵脸红,她在药理上有天赋,加上瞻台褚羽好生相教,现下江路云要是遇着了什么突发情况,倒也不用他神医亲自出手了。
红袖之所以来,是因为江路云知道自己日后,受伤的次数会大大增加。在刘全茂说出了那样的所谓真相之后,江路云不动声色,但是所有的债他都记在心里,所有欠债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在得知木丘贺的目的可能是要杀三皇子后,江路云送出了飞羽传书,未说明具体情况,却与狄安郡主相约邛都,很巧的是,三皇子段思海前几日正是在临沧,现下已经和狄安一齐往邛都方向来,江路云思考再三,却是先不准备走了,他突然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这想法更大胆,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杀更多人。他欠的人命债不少,不在乎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