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江路云独自一人在停尸的军帐中,白日虽然已经确定那杀人者的怪异手法为何,江路云却仍然还有些疑惑,这遍布尸体的刀伤看上去杂乱无章,可真正致命的那一刀究竟在哪儿?
刀和剑不同,后者刺死便是刺死,可是刀砍却不见得能砍死人,但后者却远比前者造成的杀伤范围大,刀在兵的手中,战场上才是夺人性命的利器。
所以西北战境,素来无人用剑。
而让江路云始终感到违和的是,这个人用刀用的太不里手了。他是高手,却不擅长用刀,还能做什么解释?仲夏夜晚,外面是繁星闪烁,鸟叫虫鸣,军帐里却是一片阴森惨然,叫人不忍直视,当然,闻也是要人命的,那些个看守尸体的人早就不想干这苦差事了,一个个站的离军帐都快看不到人了。众人都奇怪这江路云,哪儿冒出来的仵作?怎么还专门对尸体感兴趣?
江路云却好似没事人,当他撩开了一具尸体所着衣裳,嘴里念叨着:
“凶手要是要抢东西的话,却非得把人杀死么?金陵那位死的时候也没怎么挣扎啊···杀人这么麻烦掩饰身份是一方面,可如果不杀人岂不是更方便?看来这凶手也是个爱收人命的主。今年内有关这羊皮的命案是不是都和汉安王有关?李介那老头一手遮天,怎么追个羊皮从年头追到了年中?”
江路云再细想,却陡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这杀人的路线从北到南,到了金陵上面也不闻不问,真是只有汉安王一人原因么?他远在幽云,怎么那么快就威慑到了天子脚下?王朝明白人都知道他狠,可也明白我们皇帝陛下一样狠,谁会在金陵还那么大胆子为他压下这起重案?
江路云歪嘴笑笑,心里道自己真是傻到姥姥家了,金陵城谁管?禁军掌宫内,谁掌宫外?奶奶的,是那太监王宏恩当头子的神策军!当年那些个新党旧党争论不休时,皇帝可没有闲着,先是设立了讲议司统管六部,这算文的,其后又在禁军基础上设立了神策军,这便是武的。只说那神策军这些年来无比神秘,里面当官露脸的人屈指可数,众人都说这神策军存不存在都是个谜,可是江路云知道不是。
王宏恩做了头子,他手下难道会都是吃白饭的?说笑呢?王公公可不是普通的公公,披甲上过战场,给皇帝陛下挡刀挡箭,李昭最信任的人不超过三个,王宏恩那就是里面叫的响的大人物!
想起神策军的事来,江路云茅塞顿开,如果那羊皮本来是在神策军人的手上呢?是以汉安王叫人去抢,自然是杀要比不杀好,难道还流着命回去给王宏恩打报告?王总管的手段也是个一绝,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经过了筛选,强弱先不说,忠心那是不容置疑的,要从这种人手上抢东西,不杀怎么行?
但神策军中人毕竟是军人,不是出身江湖,动辄就来个什么百步飞刀,神剑昆仑,遇着汉安王这派出的神秘杀手,自然都是殒命,可是王宏恩的手段此时却也明了,死多少人不重要,关键是东西你依然没有抢着!
想到这,江路云又疑惑当时在金陵那羊皮就该到了王总管的手上,怎么又会到这里来了?神策军出了什么问题吗?
江路云想明白了一些事,没明白一些事。出了军帐,外面空气清新了些,他打了个哈欠,正在想这事是今晚和狄安说说好,还是等明天天亮?驻军在此的士兵们昨晚死了同袍,今夜个个都是瞪着眼睛怕杀人者再驾到,江路云大摇大摆的走过,他们反而是当没看见。想起这些人就是尹天林从滇南军中带走的那一部分,江路云心想狄安也倒不很吃亏。
江路云这么一边想着,却不自觉的就走到了狄安的帐外,没想到却又是听到些不该自己听到的对话,但江路云何许人,深夜进女子闺房在他看也不是个事儿,当下便是找了个角落,只听帐中声音细小,江路云略微运气,便听一人道:
“狄安,你还是和我先见了我爹再从长计议吧,只是将时间推后两日,以后在路上加快些脚程,不怕耽误了日子。”
这说话的人自然是尹少爷尹舒颂。
狄安道:
“不可,日子是陛下钦定,断不可坏了规矩。”
“陛下可不会管有没有人来抢啊!昨日你没有见到那人,我军虽早有埋伏却依然奈何不了他,除了先前死去的士兵,为擒住他却是死了好几十人···”
听到这,狄安声音中有些不快,只问道:
“日前本郡主知会情况时便说过,你们只需用假的国礼引人上钩,兄弟们在外候着便可,你为何叫人在帐中?江湖人为达目的,出手杀人像是家常便饭,你叫那些个兄弟守夜,不是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江路云在外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如果说叫人守在帐外还情有可原,守在帐里是为什么?为送命?江路云一时没听见尹舒颂说话,心里却又明白了,看来尹少爷是怕来人武功太高擒不住,却是叫了几个倒霉鬼在帐内拖延时间,却害得那几个人送了命去。这倒也不失为种策略,尹舒颂嘴上却道:
“那是为了不让来抢东西的人起疑,如果这般重要物件连一人看守都无,他先起了疑心,只怕麻烦更大。”
他原本想说就抓不住这贼人了,而后又改了口,因为死了十几个人,也没有抓着。
狄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伯父那儿我会去说明,但出行时间不能变,明日将国礼取回后便出发,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那样,明白了吗?”
尹舒颂道:
“你···还是要我亲自护送这十八箱国礼?”
狄安语气软了些,只道:
“舒颂,这些年,我滇南军与南理国相安无事,是友好之邻。陛下历来以德服人,此次是国与国间的大事,你若能安全护送国礼,日后也会得到陛下的赏识。”
尹舒颂听到这,心里想狄安处处为自己着想,便是喜上心头,江路云听着却心想郡主也是好个巧舌如簧,哄的尹舒颂乖乖听话。这时却听尹舒颂道:
“你能与我一同去南理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些年我们聚少离多,你···你可过的还好吗?”
狄安道:
“嗯。”
二人又是片刻无语,江路云正想休息回去算了,却听得尹舒颂好像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
“那跟着你的左卫是什么来头?我看他容貌身姿并不像是军中人。”
狄安淡淡道:
“江公子是我最近才找来的人,他出身江湖不愿谈及身世,现下是我军左卫兼参谋。”
尹舒颂见狄安似乎不想多说,也不好再问,心里却是并不喜欢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他自小与郡主狄安一齐长大,便认为自己定是最了解她的人,今日见着那姓江的,却与郡主好似相识已久,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够尊敬。尹舒颂却道不过是个江湖草莽罢了。
可一想到狄安叫这小小参谋为江公子,尹舒颂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