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犹如惊弓之鸟,一个个脸色发青。海棠咽了咽唾沫,低声道:“姑娘您先装装。”转头训斥瘫坐在地上的连翘,“小蹄子,要是敢乱说一个字,露一丝马脚,看我不剁了你!”
连翘浑身筛子一样抖,往墙角缩了又缩,哆哆嗦嗦道:“不、不敢……”
“不敢最好。”说完故意弄乱衣衫和头发,哈欠连天的掀开帘子走向外间,对门外人道,“谁呀,大中午的,扰人清梦……诶,李妈妈,您有何贵干啊?”
严彤彤躺在床上装死,手捂在胸口,只觉心跳的突突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蹦出心脏。她深深呼了口气,耳朵竖的直直的,聚精会神的听外边对话。
而海棠仿佛要她听见,有意拔高了声音。
“张妈妈啊,她刚刚来过,不过已经走了。唔,她好像说想看神医长甚样,估计去外院了吧。”
“真没在里边?”那人不住的嘀咕,“莫不是怕我要债,故意躲着罢?你可别帮她,不然定不饶你。”
海棠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张妈妈那点癖好您老又不是不晓得,用得着蒙您?更何况姑娘出了这事,今后我还不得指望您老,又怎敢哄您?”
两人絮絮叨叨了许久,那个婆子始终不相信海棠。她们僵持的越久,严彤彤越紧张,额头上冒了不少汗,想擦又不敢。
“您不信我就自己来看看,反正姑娘的闺房就那么大,也没甚藏人的地方,您就亲眼看看好了。再说您老看着姑娘长大,如今看最后一眼,也是应当,我当丫鬟的,自然不能阻拦……”
一听海棠说这话,严彤彤心都蹦到嗓子眼了。别说她装的不像,那什么张婆子还躺在那儿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严彤彤眯着的眼缝已经能从帘子下看见一深一浅两双绣花鞋了。
“算了,我就不打扰姑娘了。”深色的那双鞋忽然停下。
“哦,那就看看张妈妈在不在嘛,不然到时候又赖我。”
“信你便是,信你便是。”
“那之后的差事?”
“只管放心!”
开门声响起,内间传出两道长吁声。
严彤彤看了眼连翘,小丫鬟扬起被打肿的脸,邀功似的冲严彤彤笑。严彤彤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她笑容一黯,默默低下头去。
海棠很快回来,一回来就催促连翘。两人先给张婆子止了血,用不穿的旧衣包住头,只留了嘴巴鼻子吸气,免得血迹弄脏了衣服。接着一股脑儿塞进衣橱里,又用衣服盖住。扫去碎花瓶,又拿水和旧衣清洗了地板,一切痕迹都掩盖起来了。
“弄好了?好了就给我处理下伤口,真疼。”
严彤彤话音刚落,就看见海棠和连翘抬着一个半个箱笼那么大的红木箱子,吃力的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
“药箱。姑娘经常被欺负,身体又弱,王爷王妃又不管,每个月的例钱只有那么多,请不起大夫,只好偷偷备些药,对付对付就过去了。”
“……”
严彤彤哑口无言,默默看着两个丫鬟熟练的打开箱子,在一箱子瓶瓶罐罐里熟练挑选,更加熟练的给她清洗伤口、换药、包扎。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都没感到多疼。
是熟能生巧么?
“每月例钱多少啊?”
“十两。”
“……”严彤彤默默转头,她在家可有整整五十两,爹爹娘亲还十两二十两的塞。当然多少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的钱根本没处用,小金库里金银珠宝多的数不过来,各种赏赐装了整整三个箱笼!
十两……这个叫慕容婉婷的大小姐,究竟怎么活下来的?严彤彤开始为往后的日子发愁。
看见她的脸色,海棠又小心翼翼补充:“明面上是十两,但是到手的,能有五两就算好的了……”
“……”
严彤彤扑通一声跌倒,刚刚包扎好的额头磕在香几上,疼的她直跺脚。
重新包扎了伤口,面临的难题又横亘在几人面前。
咕~
连翘正要笑,又是两声。
“得,谁也甭笑谁。”严彤彤拍了拍手,爽朗一笑,“无论如何,先用膳。”
“姑娘,这个时候……”
“好吧,点心什么的总能找到吧?”
严彤彤发话了,可海棠却没有动。
面对严彤彤询问的目光,海棠面带难色,随即命令连翘:“你去找。”
连翘瑟缩的退后一步,手捂着脸不肯去。
“你觉得她能见人?”
“这个小蹄子跟您一起,奴婢不放心。”
“你可敢?”
“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是猪油蒙了心鬼迷了眼吃错了药,奴婢再也不敢做对不起姑娘的事,求姑娘饶奴婢这一次……”说着又自个儿掌起了嘴。
“你看见了?放心去吧,她不敢怎么样的。”严彤彤自在的伸了个懒腰。
“贱人,给我小心点!”临走前海棠仍不忘威胁连翘。
连翘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很快又恢复。
严彤彤没有错识那一丝寒光,她一错不错的盯着连翘,说实话,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虽然模样一般,但一举一动间总有一种少女的灵动,颇为引人瞩目。
尽管严礼并没有姨娘小妾,但已到谈婚论嫁的严彤彤已然开始学习管理中馈和甄别婢女,她那大喇喇的母亲就差床笫之欢没细讲了。按她娘亲的说法,连翘这种有资本又心怀鬼胎的,必须打发到洗衣房针线房这种地方,厨房都不能入。
更何况早前的那一番卖主求荣的话了。
连翘不能留,但现在必须稳住她。
伤脑筋。
“姑、姑娘?”
“啊?”
“您怎那般看奴婢?”
“哪般?”
“厨房阿三看鸡肋的眼神……”
“呃,你想多了。”严彤彤抹了把汗,喊道眼神真好。可不就是厨师看鸡肋的心情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这还要复杂咧,根本就是不敢弃。
“连翘啊,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你给我讲讲看……”拉起连翘的手示意她坐在床边,两人开始闲聊。
连翘见她亲切如初,欣喜若狂,不遗余力的讨她欢心。
笃笃笃。
谈心的两人止住声音,连翘机警的问:“谁?”
“是我,海棠。”
连翘忙去开门。
“带回什么好吃……你、你、你……”严彤彤震惊的看着海棠身后的男子,一时间心念百转,竟说不出话来。
“婉婷,你果然不认得我了,还以为海棠同我开玩笑呢。”男子无奈的摆摆手,见严彤彤愣在原地,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牵着她往里走。
“他是谁?!”严彤彤闪电般挣脱他,问海棠。
“姑娘,定国公世子,方子恒,都是世子奴婢才拿到菜肴的。”海棠偷偷拉了拉她衣袖,在她耳边地声道。
定国公世子方子恒?严彤彤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明明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却偏偏自称京师第一、立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定国公世子。
果然是重生到母亲那一辈么?
严彤彤盯着笑容满面的方子恒,脸庞僵硬嘴角抽搐。
她母亲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而她继承了她的性子。七岁那年随母亲参加赏菊会,和一帮孩子吵起来,最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个人放倒几个年长于她(当然也是孩童)的小郎君,被仍是世子的方子恒相中,一心要收她为徒。
三年!
整整缠了她三年!
简直是她幼年的噩梦!
然后,这个家伙现在又要缠着她了吗?
严彤彤打了个寒颤。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婉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你!哼,穆容婉欣那个小丫头片子,本世子迟早要收拾她,先容她蹦跶两天,权当为婉婷你祈福。”
停停停停,这是什么节奏?!
啊,不对,穆容婉欣?姨母慕容婉欣?
“穆容婉欣,是谁?”严彤彤深深吸了口气,问的十分艰难。
方子恒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道:“来来来,先用膳。天大的事都等填饱肚子再说。”
打开食盒,亲手将一道道美食摆上桌。
明明是极普通的菜肴,严彤彤却感动的想落泪。
“又伤春悲秋了。”方子恒无奈的耸耸肩,殷勤的为她盛饭,见她呆立不动又她拉过来嗯在椅子上,将筷子塞她手里,自个儿坐旁边撑着下巴看。
“……”
严彤彤毫不犹豫的起身,重复了一套方子恒的动作,只不过对象变成了海棠。
“姑娘……”
“连翘,自个儿上。别叫姑娘姑娘的,咱这也算同生共死了。”
“婉婷啊,一日不见,你变化不小啊。”方子恒又拖着椅子凑过来,脑袋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的望严彤彤。
严彤彤肚子饿得慌懒得管他,待吃的心满意足后,用眼角瞥他,坏心问:“小女子瞅世子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又文武双全经天纬地,实是难得一见之年少俊杰。又承袭世子之爵,前途无量。不知令堂可曾关心您的婚事?不知哪家姑娘有幸得嫁你为妻,实乃三生幸事。”
方子恒听得前言尚喜不自胜,到得后边哪还不明白她的坏心?却见她难道兴致,佯作苦恼状:“虽有佳人,佳人却无意于吾,苦之闷之伤之痛之,夜夜相思而不得,辗转反侧,寤寐念之……”
本想捉弄人的严彤彤低估了他的脸皮,红着张脸瞪着她,不知作何回应。
“世子,奴婢本不该插嘴,但却不得不提醒你,姑娘已有婚约,世子请自重。”海棠一脸气愤的瞪着方子恒,语气却冷冰冰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