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西域，渭城三万里外，卧佛山。
夜色中，月华遍洒。一道金光纵贯苍穹，直落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
破庙。
高高的的院墙长满青苔，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红色的大门依然高立，但却只剩下了斑驳的暗淡朱红，再无光彩。两根破烂的门柱上方，摇摇摆摆的是一只长方形的牌匾，勉强可以辨认出其上的题字——苦寂心。
噗咚！
门上的牌匾或许是年数太久，一阵风吹来，直接掉了下去。
这就是……宗门！
侯三藏缓缓转过头来，喉间蠕动，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八字胡和尚正站在眼前，曲着身子，心虚地将破蒲扇藏在了后面。
“派中高手如云！？”
“呃，无心佛爷，还是很强的……”
“天下横行！？”
“到处化缘嘛……”
“四方皆惧！”
“那个，緣化多了，谁都怕呀……”
“同门相助！？”
“嘿嘿，整个苦寂心就七个弟子，连上师傅也才八个人，不互相帮助，亲如兄弟，还想怎的……”
“师长尽心！？”
“理由同上……”
侯三藏沉默不语，只是一脸“你这混蛋太坑爹”的表情瞪着和尚。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失望，师兄当年首次入门时，和你那是一样的心情呐。”看着少年愤怒的表情，饶是无心脸皮超厚，也感到了一丝小小的不自在，他摸了摸光头，讪笑安慰道。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侯三藏精神一震，重亮希望。
“我们会换一个宗门驻地！”
“呃……”
“那到不是。”
“我想说，习惯了就好……”
许久。
一片枯叶飘过，呆滞的眼，凄凉的心……
……
殿中。
呼……
最后一缕发丝悠悠飘落。
法照大师灰色僧衣，静静地看着身下盘坐的少年。无心和尚笑眯眯地站立在一旁。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苦寂心第八百六十七代弟子。”
“我宗每代只六人，七人为传承极限，而你就是这一辈的第七位门人。”
老和尚衣袖轻挥。
“明天开始，为师会正式传授你苦寂心的神通。能领悟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另外依照苦寂心惯例，四年后，无论成就如何，你都必须下山，自行游历天下。希望你有所准备。”
“至于其他的事情，无心会告诉你的。”
说完，法照老和尚转身离去，转眼间就再也看不到身影，只有他平静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
“赐你法号，澄观。”
“法名……”
“戒色。”
“什么！”一直装着乖宝宝的侯三藏一蹦而起，“戒色！”
他飞一般地窜出大门，却只看见了满院的杂草，顿时急得大叫。
“师傅，换一个法名行不行！”
洪亮的声音传出去，但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嘿嘿嘿……”
无心和尚依然站在原地，一脸的幸灾乐祸。
“别吼了，法名的事一旦定下，就绝对没有更改的可能。除非有一天你叛出苦寂心。”
“哼！”侯三藏狠狠地瞪了无良的和尚一眼，气冲冲地回到了大殿，再次盘坐在蒲团上。
他虽然气愤无心和尚满嘴的跑火车，但也绝不会为了区区法名就离开宗门。
现在看这个叫苦寂心的宗门，确实寒酸的可以，甚至说是一无是处也不为过。如果换了其他人，自然是坚决走人。但侯三藏却不会。
他虽然年岁不大，但能从小在家族打压中能顽强地走到渭城青年辈之首的地步，靠的不仅仅是天赋，还有那迥异于清秀稚嫩面貌的，老辣如狐的眼光。
他绝不相信，一个从上古传承至今，绵延万年，一个可以随手拿出法眼正藏这类玄奥法诀的宗门，真的会像表面看上去的这样衰落。
想骗小爷？门儿都没有！
一个法名而已，反正也只是长辈才可以称呼的东西，法号才是亮出去的招牌嘛！
法号澄观，听上去还不错，至少比戒色什么的顺耳多了。
想着想着，侯三藏也就渐渐安心。
一旁的无心和尚暗暗注视着少年，把他的面目变化尽收眼底，许久，目有赞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无心师兄，”侯三藏终于转过身来，“苦寂心，有什么门规吗？”
“规矩？”
八字胡和尚一屁股坐下，习惯性地摇着破蒲扇。
“不许欺师灭祖。”
……
“没了？”
“没了。”
无心和尚看着侯三藏那“你又唬我”的怀疑表情，撇撇嘴，把蒲扇往怀中一夹，伸出手来，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
“准喝酒，”
“准吃肉，”
“准打架，”
“准杀生，”
“准道侣，”
“准子孙……”
……
“有什么不准的吗？”
“没有。”
侯三藏翻翻白眼，深感无语。
半晌。
“咱们真是佛门宗派？”
“呃，也许吧。”
又是一阵沉默。
“那，苦寂心其他的人呢？”
“不在这里。”无心和尚拉过四个蒲团，连在一块儿，懒洋洋地躺了下来。
“每有弟子进门，就会在这卧佛山的宗门祖地接受传承。四年后，无论实力如何，弟子都必须下山入世，不达到破法境是决不允许回来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你新加入苦寂心，再加上我的修炼出了一些问题，需要休养，这块地方可能再过几百年也看不见人迹。这里平日都是有大阵守护的，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至于其他师兄弟。”
无心和尚罕见地露出一丝毫无不正经意味的笑容。
“大师兄，法号法尊，修为最高，好杀生武斗，但对各位师弟最是照顾。百年前为了在仙道上更进一步，觅地苦修，现在也不知是什么境界了。”
“二师兄竺道生，性情狂傲，嗜酒，在外有狂僧之称，喜好云游四方，很久不见了。”
“三师姐月称，是个大美女哦！”
突然。
啪的一声，无心和尚直接用蒲扇给了侯三藏一下。
“什么眼神，谁说苦寂心只收男子了！”
他看着神色讪讪的少年，轻哼一声，不满地扭过头去，嘴中却是依旧说着。
“三师姐或许是我们之中最像佛门弟子的人了，清静淡然，不喜言语。但她人是很好的，只是不爱说出口罢了。”
“四师兄虚云。”
讲到这里，无心和尚不由得啧啧两声，满脸的佩服，可却是不同于寻常概念的敬仰。
“最爱美女，红颜知己无数。可谓万花丛中过，绿叶满身沾呐。”
“五师兄了然，成天笑眯眯的，看上去老好人一个，其实坏着呢。要是一不小心，被他卖了都不知道。血淋淋的教训无数啊！”
和尚一脸的悻悻然，显然着过的道儿不少。
“呐，最后，就是你六师兄我了。好不容易冲到破法境，一场大战下来，差点儿没被打回原形，养了五十多年才差不多回复过来，惨的不能再惨……”
一旁，侯三藏听着无心和尚的叨叨絮絮，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巨浪翻涌。
就这些只言片语，描绘的是怎样一个宗门！
仙道之上，路分七重。
神通，万象，破法，荒劫，祖源，归墟，寂灭。
苦寂心中，仅六弟子无心和尚，五十年前竟然就已经是破法境了。那其他人又是如何？还有，一手教导出他们的法照世尊呢！
许久，侯三藏躺下身子，看着旁边已经迷迷糊糊的，却还在念叨着什么的无心和尚，又转过头来，看向前方。
那里是大殿的正中，每个庙堂本应摆放佛像的地方，在这里却是空无一物。
“师兄。”
“嗯？”
“为何大殿中，没有佛像呢？”
“呵呵。”无心和尚翻了个身，似醒非醒，似睡未睡地喃喃道。
“心中有佛即可……”
“佛像……又有什么用呢？”
咀嚼着这一句话，侯三藏渐渐闭上了双眼。
就像仙道中人本不用沉睡，但只要愿意，有何不可？
破烂的宗派，奇奇怪怪的佛门师兄，绝强的实力，没有佛像的佛殿……
未来……会很精彩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