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林,在家行四,伯父和姐姐可以唤我四娘!”
见到卫老酒和卫铃兰,林四娘倒是一点也不怕生,热情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卫家父女却傻了眼,不明白卫玠怎么出去一趟就带回了个姑娘。
“呃……这个是……我做了件好事,人家送的!”卫玠胡诌道。
“噗——”卫老酒忍不住喷了酒,他抹了把嘴,道,“做好事送姑娘,有这等好事?!”
“爹,你还真信他!”
卫铃兰睨了卫玠一眼,问那林四娘道:“林姑娘是哪里人啊,怎么会认识我弟弟?”
“祖籍福建,不过我打小在金陵长大,只是后来家里生了变故,所以才沦落至此,若非卫恩人相救,说不定我已经……”说到这里林四娘神色黯然。
见不小心触动了人家姑娘的伤心事,卫铃兰赶紧宽慰了几句,转而道:“这都快过午了,大家定是饿坏了,先吃饭吧!”
饭后,林四娘自觉地跟着卫铃兰一道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
厅堂内,卫老酒反反复复打量了一番卫玠,啧声道:“好小子,有老爹当年一半的风采!”
“勾搭小姑娘的风采?”卫玠笑道。
“什么话嘛,这叫魅力!”卫老酒自得道,“男人的魅力,就是能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家!”
老头观点还挺潮。
“不过只做到这一点,仅仅达到了一半而已!”卫老酒煞有介事道。
卫玠问道:“那另一半呢?”
卫老酒斜了卫玠一眼道:“自然是事业有成啦!想当年你爹我那是金陵城里排得上号的琴师,还去过京师,为皇上奏过乐,算不算事业有成?这一点,你小子差远啦!”
闻得此言,卫玠暗自苦笑:可不是差远了,这辈子活得实在太孬了!
卫铃兰和林四娘终于从厨房出来了,却是双双红着眼圈,显然是哭过了。卫铃兰径直领着林四娘去了自己的房间,将她好生安顿了下来。转过头,她拉着卫老酒和卫玠诉说起了她方才打探到的情况。
却说这林姑娘当真是个苦命人。她原本是位官家小姐,父亲在江宁府为官,主管府库。后来发生了一起府库失窃案,虽说他父亲负有责任,但顶多也就是个玩忽职守。可官府一查,却说是她父亲监守自盗,竟是要判他绞刑。她母亲闻听后差点吓晕过去,在家中老仆的提醒下,她赶紧拿出全部家当去上下打点,希望能救回丈夫一条性命。
也不知是不是砸钱砸出了效果,后来官府着手重查此案,可不幸的事,林父竟在牢里畏罪自杀了。这一消息,让林家如遭灭顶之灾。林母坚信丈夫的为人,原本就不相信他会偷盗府库,如今这般死得莫名其妙,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定是有人栽赃诬陷。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做主帮衬,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日日垂泪,最后竟郁郁而终。
林家本就人口简单,原来林四娘也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可惜全都早早的夭折了。如今父母先后去世,就只剩下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幸好家里还有一个可靠的老仆,是从福建老家跟来的。
老仆帮着林四娘处理了父母的后世,又写信给福建老家,希望老家的亲戚过来接人,那里还有一位林父的兄长,也就是林四娘的亲大伯。可惜这封信一去大半年,却迟迟没有回音。老仆觉得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便决定独自带着林四娘回福建。于是他们变卖了在金陵的所有家当,然后踏上了返乡之路。
没想到更不幸得事情发生了。因为出发的晚,两人没有赶上客船,便与一看似忠厚的汉子雇了一艘私人小船,双方商量好了价钱,林四娘还爽快的给那汉子加了些钱。他们原本打算顺着运河入浙,然后到宁波搭乘货商的海船南下入闽。却不曾想,那汉子见财起意,竟在途中生了歹念,给这对幼主老仆下了药。如今也不知道那老仆是生是死。而林四娘因貌美,被那汉子又带回了金陵,将她卖入了清芳院。
“这世道怎得如此险恶!”卫老酒摇头感叹道,“当真是人心不古啊!”
卫铃兰复述了一通,眼圈又开始泛红了。
卫玠没想到自己随手搭救的林四娘竟有这般遭遇,怪不得她说自己无处可去。
“说起这姑娘的身世,倒是与你们娘亲相仿。”卫老酒叹气道,“她也是个苦命人。我虽然给了她一个家,让她不再颠沛流离,可却没能照顾好她,还让她这般早早的去了……”说到这里,卫老酒竟哽咽起来。
“爹,你怎么老提这茬,尽是惹人伤心!”卫铃兰嗔怪道。
“好好好,不提不提。”卫老酒抹了把泪,又看向卫玠道,“小宝啊,你要好好珍惜,好好照顾人家,别临了了,再后悔莫及!男人最大的魅力,就是要有担当,要让你的女人幸福!”
“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卫玠尴尬道。
“爹爹说得没错!”卫铃兰也来帮腔。
“这哪儿没错了?我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卫玠无语问天。
卫铃兰用帕子抹着眼角的泪花道:“小宝,辛夷她怪可怜的,既然咱们伸了援手,就该帮到底才是!”
“辛夷?”
“哦,这是人家姑娘的闺名,我们姊妹间唤的,你可不许乱唤!”卫铃兰叮嘱了一句。
“林辛夷?名字还挺好听。”卫玠道,“这还不到盏茶功夫呢,她就认你作姐姐了?还竹筒倒豆子似得什么都告诉你了?她这长得是什么心眼啊?!”
“你以为别人都要跟你似得,长了满肚子心眼!”卫铃兰道,“你这样的七窍心,若再遇上个玲珑心,那家里边还能安宁吗?生活就是简简单单的才最好!”
“我看你们俩应该合伙开个婚介所,好去去当媒婆的瘾!”卫玠丢下这么一句,迅速远离了卫家父女,向着自己的房间行去。
打卫铃兰的房门前路过,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里走出来一位俏生生地美人——一头湿漉漉的乌黑长发垂及腰臀,一身整洁的白布襦裙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英气的眉眼间还挂着点点未干的水珠儿——却是那方梳洗完毕的林四娘。
她看到门外傻站着的卫玠,盈盈然一笑,仿若一朵初绽的白玉兰,纯洁素雅、风姿绰约。
“咳咳……那个,秋露寒重,你赶紧去把头发擦干,小心伤风!”卫玠胡乱叮嘱了一句,便逃也似地闪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四娘站在原地,望着卫玠匆匆消失的背影,一双琉璃眼中满是问号。
“辛夷莫见怪,他这是害羞呢!”卫铃兰来到林四娘身边,盈盈笑语道。
待到夜半无人私语时,卫玠如往常一般,点起一盏油灯,据案而坐。
提笔蘸墨,却是好半晌都未落一字。
脑海中思绪翻涌,忽而是林四娘那一双含泪的琉璃眼,忽而是老爹那一句集万千感慨的‘男儿担当’,复又忆起晌午与杨司乐一番对话后的心灰意懒……
罢然搁笔,一声长叹。
他卫玠从未觉得生活如此艰难过。
若说昨日他还为自己能每月得十来两银子而沾沾自喜、满怀憧憬,经过傅辰被打一事,他终于彻底醒悟,一个没有尊严和地位的人,纵是才华横溢、机关算尽,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男儿的担当,不仅仅只是让家人吃饱穿暖,还要让他们活得有尊严,让他们不受欺压、不受侮辱,活得堂堂正正!
虽然他没有办法改变贱民的地位和命运,但他可以改变卫家的命运——脱离乐籍,摆脱贱民的身份,不再受到莫名的歧视。
想到此处,卫玠顿觉肩上的担子无比的沉重。
如今靠着卫铃兰当西席和他卖书每月所得,实在是杯水车薪,但凡卫家出个病人、担上个干系,分分钟就能回到原点。可是他没有良民的身份,便是写本书卖卖都得先找个代理人,不敢暴露身份,更遑论其他。而若不先赚些钱出来,又如何去打通关节,脱离贱籍呢?
卫玠皱着眉头,思绪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中,差点愁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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