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不是无胆鼠辈,只是心中微微一惊。但他看到一旁陆冲神情自若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如此长时间的沉默不言,让对面的谈判者再也沉不住气来。
为首老者正要抱拳说话,却被周宁截住,不能让对方掌握谈判的主动权。
周宁抱拳一礼,笑道:“敢问三位是?鄙人赵府管事之人,姓周名宁,一切事务皆可做主。”
对面老者和那中年人交换了眼神,而那年轻人低头沉默。片刻后,那老者鼓着气势,装作强硬的模样,不客气地拱手道:“老汉邓和,乃是邓家族老,亡者族叔。其他两位,一位是亡者族兄邓忠,另一位则是族内子侄邓征。”
周宁知道对方这样的做派有利于谈判,只是好奇死者真正的家属在何处,于是问道:“幸会,幸会。敢问死者邓大虎的家人为何没来?”
邓和须眉皆白,已然人老成精,撇着嘴,不客气的回道:“仅有一妹,又怎可抛头露面。何况这种事情,无需她到此。”
周宁自知己方处在谈判劣势,不好强势做派,只要等到状纸受理,这些所谓死者家属,也找不到由头单指赵家。
他本意找这些人来谈一谈钱财赔偿的问题,作为对死者家人一种必要的物质补偿。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叹老天无眼。
至于判罪偿命的事自有官府去办,周宁是无权过问的。
周宁笑道:“邓老三位能够做主,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邓大虎因在赵家酒楼而不幸遭难,这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不管官府如何判决,赵家都会赔偿一定的钱财作为补偿。这次召你们来此,就是希望问一问你们愿意接受多少的赔偿?若是达成协议,希望你们邓家能够撤离府衙,静待知州大人审理。”
邓和和那邓忠耳语商量了几句,完全忽视了一旁的邓征。周宁看得蹊跷,也无法得知何故。
二人商量完毕,依旧是族老邓和发言道:“亡者邓大虎家中仅有一妹,遭此横祸。我们要求不高,只要——”
说着,举起了右手,五指箕张,在眼前晃了晃。
周宁疑惑道:“五百两?”
邓和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周宁皱眉猜测道:“不会是五千两吧?”
邓和冷哼一声,报出了数目,出声道:“没有五万两,免谈!”
周宁心中冷笑,真是狮子大开口,五千两还可以说道说道,毕竟是人命关天,又发生在赵家的酒楼。一万两也勉强说得过去,买一个仁义名声,想必赵家也不会吝惜钱财。若是按照高官大户人家的一贯作风,根本不会在意贫贱死者一方,只需依据官府判定结果,赔偿极少的财物足以。
看来,对方根本毫无诚意。
周宁心中再次冷笑,端茶送客,说道:“看来你们没有诚意,也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恕不远送,请吧!”
邓和老脸气的通红,愤然站起来,低声喝道:“好,我们走!”转身带着也是一脸怒气的邓忠离去,而那邓征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似的,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周宁正在好奇这邓征为何这般模样,就听到一旁的陆冲附耳道:“那邓征知道对付不了我,所以一直隐忍到现在。我这就跟上去,暗中擒拿此人。你自己在此多加小心,最好立刻回到府里,我会回周府找你。”
周宁正想说些什么,没想到那陆冲身形一闪,几步就窜出了茶肆。而一旁的茶博士和茶肆东家,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浑然不知所措。
周宁愣了一秒,无奈摇头,留下茶钱,赶紧到府衙内找到赵益。当他经过那邓家族人附近时,意外发现一个清丽的少女身披丧服,带着仇恨的目光瞪过来。周宁看了她一眼,猜测定是邓大虎的亲妹,叹息一声,决定以后若是赔偿定要直接给予她本人。
进入府衙内,没想到赵益正春风满面地走了出来。周宁看他那模样,应该办妥,迎了上去。
赵益对周宁点头道;“办妥了,下午官府会审理此案。”
周宁心定下来,必是陆知州已经到了府衙内,现在也不好去见他。准备到大牢里见一见岳父赵增,让他安心,顺道让其了解一下事件的发展。
周宁想到这,说道:“甚好。二叔父随我去大牢内打点狱吏,再看望一下我岳父。”赵益自然答应下来。
二人带着家仆到了府衙大牢。那些狱吏见到昨天那个豪气大方的金主又来了,都是一脸讨好的神色。
赵益把带来的银钱分发下去,自然又迎来一阵恭维声。
这次依旧是昨日那位狱吏陈二郎领着周宁和赵益进入内牢,去看望赵增。三人到了僻静的地方,周宁才悄声问道:“这里可有异常事情发生?”
狱吏陈二郎陪笑着道:“大官人,暂时还没有,也不见有人来看望那钱方,也没再见有人来帮他打点一下。至于大官人的岳父,小人都是好生地伺候着。”
周宁点点头,给了不少的银钱,让那陈二郎喜不自胜。
三人又开始往里走,渐渐到了赵增住的牢房。
赵增的气色好了不少,见到周宁二人来到,却显得很兴奋。狱吏陈二郎这次倒是打开了牢门,然后知趣地离开了这里。
周宁和赵益进入牢内,三人对望了一眼,简单见礼之后,就纷纷坐在已经换来的床铺上,杂草已经清除,牢内干净异常。
周宁二人说了赵家的事,以及发生的一些其他事。赵益不知到他三弟的背叛之事,周宁自然也没有打算告诉赵增,以免让其难受。
赵增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疑问,直到最后,才慨然长叹一声,说道:“想我命中居然有此一劫,真是世事难料。幸亏贤婿、张叔和二弟在外面奔走操持,才能够有脱险的希望。”
周宁和赵益安慰了几句,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就告辞走了。快要走到一半的时候,周宁忽然想去看看那钱方,转念一想,又没有多大的必要,风声走露之后,想必他不会好言相对。
脚步不停。周宁路上暗暗吩咐狱吏陈二郎,若是遇到可疑的事,要速速到周府禀报,且有重赏。陈二郎郑重点头,眼中泛出喜色。
周宁看事情办的差不多,领着赵益坐上马车,回到了周府。赵益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回赵府,似乎还有一些事务要办。
周宁刚刚坐下去,喝了一口茶,准备歇息。
这时,张虎却匆匆到了府里。
二人在客厅见面。
张虎脸上带着焦急之色,突兀地叫道:“这下不好了!”
周宁讶然道:“究竟何事?”
张虎露出愁苦之色,说道:“八位管事,有四位暗地投靠了赵向。剩下四位,一位是我派遣的暗线,另外三位还在犹豫不决,没有公然表态。”
周宁震惊道;“居然这么快就叛变了这么多人?我看……必是早有预谋,也定是被许诺了天大的好处。”
张虎愤然道:“若是老太爷还清醒着,给他们胆子也不敢如此。哼,真是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宁劝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经受不住**,也是没有办法。以前有老太爷镇着,宵小之辈不敢起异心。如今老太爷的痴呆病神智不清,岳父身陷牢狱,这群人立刻脱了枷锁,野心也膨胀起来。”
张虎默默点头,叹道:“可惜,老太爷……唉……”
周宁愁眉不展,忽然灵光一闪,说道:“说道老太爷,我倒是临时想到一个妙计,有极大可能改变现在的现状。”
张虎一听,振奋道:“姑爷快说!”
周宁把思路理顺了一下,说道:“我们可以设一个迷局,就是放出风声,说老太爷已经清醒过来,要召见八大管事,最好能把赵向引诱回府……可是,这个想法,还不成熟,关键之处就是如何做到以假乱真。”
张虎老眼一亮,忽然笑道:“好计策。如何以假乱真,我自有办法。想当年北行辽地,遇到一个奇人,跟其学口技,可以模仿动物人声。我与老太爷朝夕相处几十年,自然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你听听……”
接着,张虎酝酿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了一段话。周宁听了大为震惊,若是不看说话的人,必然会认为是老太爷本人。
真是天助我也!
周宁心中暗暗庆幸。这下好办了,既可以震慑八大管事,又可以利用余威极大可能把赵向诱回赵府,然后擒拿。
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在细节之处,仔细推敲。二人秘密商谈到午后,甚至边吃边谈,越聊越是信心百倍。
直到最后,终于敲定方案,准备择日开始施行。
张虎打算辞行,说要回去审问蒋成,而那郑宝竟然不是假的,这就说明那个死在院子内的一男一女的身份需要盘查出来。
周宁刚把张虎送到大门,就见到陆冲推着独轮车来到近前。独轮车上放着一个大号布袋,看起来挺沉重。
周宁好奇不已,正想问一问,却听到陆冲简短地说了一句“好东西”,就推着进入了府内。张虎本来要走,好奇留了下来。
周宁和张虎二人跟着陆冲来到柴房附近。陆冲停了下来,木轮车一歪,布袋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刻发出一阵呜呜人声。
周宁和张虎心中立刻一惊,暗道:
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