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匆匆赶到酒楼的谢清清,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坐在门边上的陆宣。
远远的,谢清清就看出了陆宣此时的不正常,等到靠近,看到陆宣满身斑驳血迹,被撕扯得破烂的衣物,更是不由得惊骇的捂住嘴巴,死死忍住,才没有叫出来。
她走上前去,满心因为白天陆宣不告而别而生出的责备和不满,在看到他那张略带苍白的脸后,都化为了此时的慌乱和失措。
看到谢清清泫然欲泣的样子,陆宣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个疲乏的笑容,打趣道:“诶,我还没死呢。”
“不疼?”
“有点。”
“我带你回去?”
“嗯。”
谢清清紧抿着红唇,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才用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问道,却不是陆宣为什么会伤成如此这样的问题,而且简单得令人发指。
陆宣的回答同样简洁明了。
实在是他没有太多多余的力气了。
在江云卿韩孝德二人相继离开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离开酒楼,反而是等到方才才吩咐酒楼店小二去给谢清清报信。
一来是出于谨慎,二来则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原本他被独幽琴主的罡气所伤,身上都还没有太多伤口显露,只是内里伤势比较严重,可是在被韩孝德含怒一击后,虽然缓解了内伤,但外面那些伤口却因此崩裂开来。
结果自然就是谢清清看到的他满身血污的凄惨模样。
外表看起来恐怖一些,不过都是皮外伤而已,又因为出血过多,才会像现在这般虚弱,只要回去调养几日,并无大碍。
谢清清并不知道这点,盈盈的眸子里,满是说不出口的责备和心疼。
她想不通,为什么陆宣只是失踪了一会,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狼狈样子,竟被人伤得如此之重!
但她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带陆宣回去,其它都是多余的。
所以在问过陆宣之后,谢清清拒接了陆宣让店小二帮忙的提议,硬是将陆宣架在了自己身上,打算就这么把陆宣给带回去。
谢清清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味道,不是那种脂粉气,很耐闻,本该柔若无骨的身子,却在她的努力之下,生生把陆宣撑了起来。
看似消瘦的谢清清,并不是真的骨感,陆宣靠在她身上,并没有感到膈应,反倒好像枕着一块软绵绵的垫子一般舒服。
身子乏力的贴在谢清清身上,两人此时真的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了。
谢清清一张脸映着红霞,呼吸有些沉重,也不知道是因为吃力还是其它。
此时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去往晚霞阁的相对偏僻的街上,人影稀落,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正走回去。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路上偶尔几名行人眼见二人在街上就如此“亲热”,多是投来艳羡又或者是嫉妒的吃惊目光,泛起酸醋滋味的,还会在两人背后,丢下一两句表达自己对此感到不耻的粗言秽语。
陆宣那一身的血迹,反倒是被忽略了一样……
等到快到晚霞阁的时候,两人步履蹒跚,几乎可以用走一步停三步来形容,陆宣微微偏头,看着身边女子光洁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子,抬手轻轻擦去。
他这举动,完全是随心之举。
却让正苦苦硬撑的谢清清身体为之一僵!
然后没由来的感到一阵轻松,脸上感受到陆宣近在咫尺的鼻息,以及两人此时紧紧贴靠在一起产生的温热,让她内心一阵波澜起伏不定。
晚霞阁外。
白天围在阁外的卢承庆等人已经离去,奇怪的是,平日这个时候的晚霞阁就算还没有宾客不绝,也不应该这般安静才对。
等到走近,陆宣才发现晚霞阁里的确是冷冷清清一片。
难怪那般安静了。
看出他的疑惑,谢清清忍住低落,轻声道:“卢承庆那些人下午一直在这里贬低你,说你诗作不堪入目,人品有问题,旁边有人一直都在替你辩解,可是因为那名叫唐恫的家伙,在这里谎骗大家说是你的同乡,刻意扭曲你的那首《春宵》,使得不少人对你产生了一些误解,加上你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出现……后面还是王姨出面,才让这些闹事之人离开,而且还对外宣布到府考开始的这几天,晚霞阁都暂停开放了……”
说到这里,谢清清脸上现出一抹怒意,义愤填膺道:“那家伙分明就是卢承庆招来的骗子!还在这里装作是你的同乡,故意误导大家去误会你……”
“同乡?”
听到唐恫这个名字,陆宣眼睛一眯,冷然道:“算是吧。”
谢清清言语一滞。
陆宣转头看着她,继续道:“不过除了这点,你相信他说的其他那些话?”
谢清清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回应了一声:“当然不信了!”
她这一激动,转头幅度不由大了一些,两人面对面,目光接触,不过一寸多的距离,彼此之间的呼吸都显得清晰无比。
回神过来的谢清清,身体情不自禁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脸上渐渐感觉到发烫,身子愈发软绵绵的。
“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干嘛那么激动?”
清楚感受到谢清清的异样,陆宣撑着身体,将手从她身上取下来,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我们进去吧。”
谢清清咬着唇瓣,然后又见陆宣面色的确没有之前刚看到那般苍白,这才没有多想,但依然上去搀扶住他的胳膊,嗔怪道:“已经伤成这样了,还倔什么倔!”
二人走进了晚霞阁内。
往常应该都在演奏或者伺候宾客的清倌人们,此时却三三两两慵懒无事的坐在各旁,见到陆宣二人进来,目光都带着异样,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不要理会她们。”谢清清有些生气,搀扶着陆宣往楼上走去。
然而,才走进高台旁边的时候,旁边就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带着冷笑说道:“看看,果然是人品有问题,才出去多久竟然被人打成了这幅德行!”
谢清清猛地转过身,盯着那名叫怜儿的清倌人,愤怒道:“张怜儿,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哟,我怎么你了我?”
身姿比谢清清丰腴不少的张怜儿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毫不示弱道:“难不成他还是你养的小白脸,要你这么护着他?!”
张怜儿原本圆润的脸上带着丑陋的扭曲感,嘴巴可比谢清清伶俐多了,根本不给谢清清反驳的机会,恶毒言语张嘴就来。
“你!”
谢清清气得浑身发抖。
但她一向不曾与人多生是非,哪怕面对其余清倌人的刁难,都是直接不予理会,这些事情都只是清倌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她在晚霞阁不仅受王姨器重,而且本身琴艺就高,自然不怕别人的挤兑排斥。
然而现在这人是在骂陆宣!
她很想用言语反驳回去,可是只能是被张怜儿的一张伶牙俐齿气得说不出话,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听到张怜儿口中不断的恶毒话语,谢清清浑身阵阵发寒,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手轻轻的贴在她的后背上。
带着微微的暖意,让谢清清身子轻轻一颤。
红着眼眶,转头看去,也见到了陆宣那淡然平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