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垂落的星河,怕是都没有这般高不可攀。余往意识因为强行脱离幻境而浑噩,却本能的从这道目光里看出了特指的冷漠。这次目光的交接仅仅是一次巧合?电火石光间,余往不知不觉已经开始考虑其他情况。
背过身的女修没有注意到异常,她拍了下余往的肩膀:“真诰宫戒律科首座是真宫内最为严苛的真君。”她递给余往一个慎言的表情,接着亲自将余往带离露台。余往离开前,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人,人们在陆续醒来。人群中的虞弘简按着眉心,双眼失神,大汗淋漓。凡是醒来的人,似乎都得到了一个篆文,只是各有不同罢了。
令余往惊奇的是,她被闻千秋带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除松林和石桌别无他物。当余往回过神来,闻千秋已经离开了。站到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松下,余往捻着松针,原来这里并不是每一处都充斥着天珍地宝,天地异象啊。这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老松树。
正当她出神时,背后突地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你好。”余往歪头瞥了眼来者,还真是缘分。来人正是让她印象深刻的小姑娘。兴致一起,余往随口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不觉自己问话有什么奇怪。彼时,幻境的后遗症凸显出来了,她忘记自己和“小姑娘”年龄相差仿佛。没想到对方对此到没有不适,又是羞涩又是要鼓起勇气的样子极为有趣,“我..我我叫安合,你...你呢?”“...余往。”
向来孤言寡语的余往成功的使友好的交谈冷场了,听着她干巴巴的语气,安合更加扭捏不安。倏尔,一片阴影将安和的不安给掩盖了,余往抬头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安和身后站着个极为圆润的少年,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额头,呼呼直喘。余往因为首座而吊起来的心,突然落回了肚子。看这情况,首座貌似有点不靠谱啊。
最后一个来到小院的少年看起来倒是靠谱多了,只不过他一来到小院就离三人远远的。紧紧抿着嘴,双臂抱在胸前,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剩下一小段等待的时间里,胖子口齿伶俐的介绍了自己,并且把自家开在北地某处的宝阁夸得天花乱坠。余往无视,腼腆的安和不时应和一句。
光透过树投映到这群少年身上,似乎也变的生动活泼起来。
平淡无奇的出场,余往眯起眼看着突地出现在石桌前的男子,这可从大娘那听来的话不一样啊。十三日,真诰宫的高调怕是人尽皆知了吧。这位传说中的戒律科真君,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袍上无一奇异之处,只有袖口有图案若隐若现。无一错乱的发丝,寡淡的五官。只有当他走动时,身形里透露出的威严是掩盖不住的。
真君将手里拿着的卷轴扑在石桌上,冲着余往几人看了一眼。当下,知机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石桌的另一侧,站成一排。卷轴上空无一字,余往将视线微微垂落在真君的袖口,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似乎在细细观察四人,真君并没有立即开口。松树林被风吹出波涛的声音,清爽宜人。真君缓缓开口,咬字方式很特殊,每个字都如沉沉的铁块砸在人心上,“我乃真诰宫戒律科首座,宫内弟子称呼我为德方真君。你们是我亲自从此次还真会上挑选出来的。从今日起,务必要恪守戒律。没有异议者,将自己的心神依托到卷轴上。”
听完德方真君一席话,余往只觉得古怪,不容拒绝的说话方式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德方真君的话音刚落,一只手即按在了卷轴上,是冷漠的少年。可,余往不太明白什么是心神依托到卷轴上。“真君,请问如何将心神依托在卷轴上。”胖胖的何三山小心的发问。余往和安合都等着德方真君的回答,而那只手的主人已经把手收回,冷眼旁观的站在一边。
“没有辟识海,定灵台的人。将手掌贴附在上面,抱神守虚。”虽然还不太明白,安合倒是涨红着脸,第二个将手掌按在上面。余往刻意忽略真君那意味深藏的一瞥,也将手按在上面。
真诰五诫,几个普通书写体的黑子,突然显化在洁白的卷轴上。第一戒者,不得不仁不信。第二戒者,不得害人利己。第四戒者,不得淫邪败真。第五戒者,不得谗毁他人。余往将手抽离,若有所思,这些戒律似乎主要用来约束弟子之间的关系。
德方真君平静的看着眼前这群新弟子,心里还是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有很大缺陷,可偏偏在还真会脱颖而出。
一则戾气深藏,他扫过冷漠少年。一则纯然敏感,少女认真盯着卷轴。一则狡黠老道,胖乎乎的少年眼神乱飘。他又将视线锁定在余往身上,这个女孩从真幻里醒来的太过利落,而且醒转的方式看来也有蹊跷之处。就怕是太过无情,难以怀抱纯善之意。
抽回双手的余往,静待德方真君的吩咐。四人全部已经读完真诰五戒,德方真君旋即收回卷轴,“明日由闻千秋带你们回真诰。”当最后的话音还飘在半空中,真君的身形已经悄然消散。
余往心中微动,时至今日,我算是踏入了真正的修道之路?踏入了真正的妙庭?她犹有一份不敢确信,似乎这些虚幻的感觉都会随着一场梦结束。
直接被抛下的几人,木木的呆在原地。好在闻千秋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待,她依旧是那副卧看浮云的闲适样子,倒是脸上的笑容多了两份亲近,愈发温和。她又从百宝箱般的袖子里,掏出几只纸鹤,元气注入其中。纸鹤竟然吐出一股烟雾,朦胧间一座亭子悬浮在地面上,白鹤翘首鸣叫,
一行人都进了这样式相当少见的飞行法器,亭子里石椅围栏一应俱全。闻千秋手上捏碎手上的符纸,亭子不快不慢的爬升至空中。她向大开眼界的众人解释:“恩,你们称呼我闻师叔即可。这其实不过一次性的符纸鹤亭,我闲时突发妙想做的,没什么实用性。想来你们刚才见过古板的德方真君,戒律科的首座一向如此,只要不违反戒律倒是不用惧怕。”
她摆着手不以为意的介绍着真诰宫:“真诰宫地处北地,北地边境临着蛮荒境,而四周的境域简单换分为东南西北。宫内共有五科首座,戒律科负责监察门内的隐患,偶尔处理一些类似这样的选拔杂事。宝器科是一群大多炼器狂人。篆录科推崇自身,精研符文,不假外物。力证科则是凡可以为己用着来者不拒。剩下就是主司丹药和神魂灵识的净明科了。门内的称呼统统按照入门时间定,真传弟子,入室弟子除外。”
不管刚才余往在心里是如何诽谤这个还真会,此时也是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说道这儿,闻千秋特意停顿了下:“各科之间,理念冲突是常有的事。”她拍拍手:“对,除此之外门内的事宜均有五位首座共通决定。其他隐居的长老,怕是不能一一说清了。”
余往听到这儿,示意闻千秋,“闻师叔,不知此次来到还真会的真君还有?”闻千秋想了下:“丹机悟真宗的天华真君,闾山宗的幽微真君,玉隆宗的六渚真君。”余往记下这几个名字,虞弘简去了哪里呢,她还是很乐意凡事多点回旋的余地。
纸鹤亭驾着几人穿过一处有一处浮岛,坐在精巧的亭子穿梭于云端,对于一行人来说是一份奇妙体验。能想出这种设计,余往瞥了眼惬意的闻千秋,恐怕也只有天生洒脱不羁的人了。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有些许人烟的迷你小岛,闻千秋没有介绍小岛的来历,只说让他们在这好好休息,明日启程返回真诰宫。
余往趴在自己院子里的石桌上,吐出一股长长的气。这一天下来,真是令人疲乏不已。闭着眼的余往,无奈的朝门口喊道:“有什么事,只说好了,何必如此。”她话音刚落,院门口的安合脸就红了,胖子何三山倒是一把推开半掩的门,毫不见外的做到余往对面。余往脸上肌肉抽动了下,是她太和蔼可亲了吗?安合不好意思朝余往笑了笑,同样很不见外的坐下了。
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熟到可以结伴串门了吗。余往坐直身体,当即听到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胖子警惕瞅了眼四周,甚至把门给关紧了。紧接着小声的说道:“你们知道吗?闻师叔的弟弟,临北真人坠入魔道了。消息被真诰宫的真君狠狠压住了,蛮荒镜怕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