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微澜谷再次被人踏足,不过数十年,自然没有什么详尽的地图可以充当余往的向导。
余往似乎漫无目的的走着,只要到了有点植被的地方,她立时就绕过去。花茶对于自己的天赋知之甚少,全靠日积月累的经验而得以了解。余往不希望让花茶对于生灵的探测混淆。因此,才一直挑怪石嶙峋的地方走。
花茶是半人,虽不能修行身体素质等都是出类拔萃的,她体重尤其轻,在山林间甚至可以号令植被和动物。余往是辟谷修士,走的轻松也是当然。
小半日的时间,余往持着四海烛台,点燃白烟开始捕捉地理信息。花茶好奇的眼里掩饰不住的渴望艳羡,她瞧见身边奇怪的大姐姐点燃烛台,站了会儿,便有符文流入她的手心。
余往突然蹲身摸了把脚边的石头,她搓着手上凄冷透骨的灰尘,然后犹豫的看了眼右手的方向。
“怎么了,这附近有什么问题吗?”花茶懵懵懂懂的伸头去看。余往摇了摇头:“煞气确实是从深渊里喷涌出来的,对吧。”花茶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啊,很多玉玦和书简都是这么写的。天崩地裂,煞气便从地缝里涌出来,像泉水一般,结果地裂也越老越大。不久后,奇异的寒潮席卷如微澜般,悄无声息冰冻一切。”
花茶很认真的为余往“普及”知识,她神往的咂咂嘴,“诶,要是我能亲眼看见......”
“那,尸骨都成渣了。”余往淡淡的接上话茬。这一路上,她问了花茶不少关于山鬼的常识问题,倒不在意花茶有什么想法。
花茶耷拉着眉毛,因为眉眼精致,没有显得邋遢无神。她一脸大人样的哀怨的看着余往,余往没好气的扯着她的发辫:“小姑娘做什么怪样?世俗话本看多了?”
听到话本,花茶立马神采飞扬,看起来兴致极高,拉了下余往的袖子:“你知道《净瓶记》吗......”余往任她口若悬河说个不停,左耳进右耳出。
一阵妖风劈头盖脸的砸来,沙石飞扬,石块撞击轰轰作响。余往手臂划出个半圆弧形,金纹蜿蜒着隐没于空气里。她发丝飞扬,心脏跳动失衡,不安定的感觉。但她并没有错过花茶的示警,抱着小姑娘如大鸟般向右后方化形,她记得那里有一块巨石。
“有人哦,离我们突然很近,两个,两个。”花茶在余往耳边低语。余往微微颔首,镇静的如同玉石像。
突然很近,挪移到此处,还是地下,天上。余往思绪百转,事出突然,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妖风突然落定,余往眼里迸射出冷光,歪了歪嘴,伥鬼剑已然握在手中。
只是,眼前突然清晰的身影,让她右手紧了紧,眸色幽深,讶异和警惕一闪而过。
两人距离三十步开外,勉强算是安全距离。那人看见余往的模样,虚着眼想了会儿,突然恍然:“余......师妹,近来可好?”
余往看着眼前肖似话本仙人的男修,神情高洁寡情,白衣纤尘不染,稍显瘦弱的身体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正是熟人啊。
勉强算是熟人?余往饶有兴趣的端量对方,手里的伥鬼剑突然光华微闪,隐没在余往的手中。
“鹤永......师兄,好久不见。”余往慢吞吞的回应对方,本来要伪装出笑容的脸,终究是不适应温和表情。她眯着眼,心里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如万马奔腾碾过去的一点同门情谊。
场面可想而知的冷落下来,反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花茶,眼神闪闪的望着鹤永,十分亲近和兴奋的样子。
余往突然拉起花茶的手,垂下眼捏了捏对方的脸,花茶呆愣愣的看着余往,却见余往温和宠溺的笑了。她讶异的打了个哆嗦,不知所措的往余往身后缩了缩。
对面的鹤永却理解错了这番互动,他不咸不淡的表示了自己对余往的关切,余往也不温不火的问候回去。终于,一段假惺惺的寒暄过后,鹤永突然提到早些年送给余往的乘黄卵,余往有些出神的想到过去,刚入真诰的头一年。
鹤永叹息着朝前走了两步,余往保持着出神的表情,淡淡道:“师兄,你知道这里离微澜谷出口有多远吗?我误入此地过深,出不去了。”
鹤永沉吟,余往状若随意的接着往下说:“师兄也是误入此地吗?看你孤身一人在这,我可是很吃惊呢?”天生的敏锐让她没有错过鹤永眼里的变化,莫名的敌意和复杂。
结果鹤永四两拨千斤的退了回去,反倒是诚恳的胃余往指明了出谷的道路。余往干干的笑着,鹤永指的路就是他身后的地方。
起初,余往摸了地上的石渣,觉得阴冷之气愈来愈浓,估计是离深渊不远了。方向和鹤永指的大差不差。
余往看着鹤永含着清冷笑意的眼神,知道自己不得不退一步。
因为,花茶先前所说的两人,也只出现了一个而已。
乖乖的被余往拉着手,花茶慢慢路过鹤永,她目不斜视挺着腰走过去。余往同鹤永擦肩而过,两个人皆是皮笑肉不笑的对视了一眼。
鹤永突然头也不回的道:“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安姓的师姐。这几年,她偶尔会念叨你。”
余往笑容微僵,手里握着的小手依然狠狠的捏着她的手,她不可置否的笑了两声。
刚刚离鹤永四五步,余往振袖,狂风漫卷,她御风飘飞。
余往拉着花茶默不作声的赶路,直到走了大约几里地,她才放慢脚步,经络中的元气为之缓和的平静下来。花茶怯生生的看着余往,虽然此刻余往既没有阴郁的眯着眼,也没有粗暴的威胁她。灵性非凡的山鬼后代却感受到她情绪正在沸腾,而且不是正面的情绪。
余往突然抽出一直隐蔽在虚空里的伥鬼剑,松开花茶的手,将身前阻路的石块斩碎。花茶禁不住的哆嗦起来,她带着哭腔呼唤余往。余往对此置之不理,这么走出一里地后,余往挥手驱散伥鬼剑。
贪婪的罗刹没有吟到温热的鲜血,不满的鬼叫,余往左手晶莹如玉,动如闪电将唧唧歪歪的罗刹捏成一道黑烟。
“姐姐?”花茶不安站在余往身侧,担忧的望着她。余往突然叹了口气,“我们快到了,你要专心抵御煞气,若被腐蚀了现在可难以医治。”听见余往好言好语,吓坏的花茶捏着余往的袖子,抽抽搭搭的像个小猫一样哭泣。
余往心里翻腾,鹤永为何对她有敌意,为何欺骗她,为何试探她,她只是无名小卒而已。除非,余往本以为自己粉饰的太平不会被打破。是的,她一直十分抗拒,抗拒思考那些还当自己是友人的修士,处境如何?
早在真诰痕迹出现在归元小千世界时,她就应该明白,真诰封山的事情隐在重重风雪里。对于这种情况不要追查,不要深入,她做的很好。哪怕是梁济身死其中,她也不准备作何打算。
“安姓师姐?”余往冷笑自语,“鹤永,你究竟想说什么?”
花茶瞧见余往神色不停变幻,心里惴惴不安,不知不觉她早把余往当成可以依靠的人。眼也不眨的盯着余往,花茶惊呼:“你这是要做什么?”
余往咬破小指,然后开始面无表情的挤鲜血,直到鲜血的颜色愈发艳红。她才将它摸在脖颈处,不过片刻那里如同活物的出现了道道青黑的痕迹,如同紧绷的血管。
花茶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余往的脖颈钻出一条条黑色发丝般的东西,它们如贪腥的野兽,层层叠叠的裹在余往的小指上。余往恍若不觉,四五个呼吸过后,怪丝突然倒卷回去。
余往痛苦的任它们蠕动,然后低语道:“师尊弟子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