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摇动,其势最速。居者欲游,游者欲返。统观之体。——《御定六壬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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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宇宸突然有些后悔过来,他发现自己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安慰?笑话,邹靖的遭遇和他息息相关,在章敬贞的面前,所有人都有资格安慰,唯独他没有。问安?也不妥当,如果他只是想问安,早就该来看望干妈了,隔了这么久才来,终究有些古怪。告知自己有了邹靖的消息?想想章敬贞花甲有余的年纪,恐怕也经受不得这样的惊吓。再加上进门前无意偷听到的吵架,即便什么都不说,也觉得有些尴尬。
姜宇宸沉默着,反倒是章敬贞先开了口,她拿出玻璃杯和茶叶,给姜宇宸泡了一杯茶,端在手上递了过来。“宸宸,你有一年多没来了吧?最近在忙什么呢?”
姜宇宸慌忙起身接过茶杯,吹了吹气,抿了一口:“是呀,一年多了,真是不好意思,一直没来看干妈,我这干儿子当得不到位。”章敬贞忍着眼泪勉强笑了笑,姜宇宸也知道,干妈并不在乎他是否看自己,只是为了缓解相对无言的气氛罢了。“其实也没忙什么,和表兄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小打小闹打理下手呢。”
章敬贞点点头,转身打开了电视机,随便按了几下,屏幕上充斥着各种“神剧”。她随便选了一个频道,放的是“北洋版还珠格格”,总算不至于太过雷人,这才放下了遥控器。
她看了几眼剧情,幽幽叹了一口气:“忙点好啊……要是当初靖儿也像你这样忙,恐怕也不至于会去见义勇为了。一个人清闲过头,就会琢磨什么‘人生意义’之类的,反正我也听不懂,在我看来,吃好喝好身体健康,不就是最大的意义了?宸宸你说是不是?”
姜宇宸干笑着点点头,他如何不知道,邹靖的想法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与当前的时代有些格格不入。当所有人都身陷物欲、以钱财多寡为荣的时候,邹靖却“别出心裁”地追究着生存的意义,几次三番和他说过,有钱未必能够心灵幸福。当初的自己也并不怎么能够理解,直到之前办公室里回忆的时候,才有了一些感慨认同。
不过面对章敬贞,他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他为人处世比邹靖圆滑了许多,对于这些“老三届”的思维,多少能够察知一点,可不会像邹靖那样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即便会因为理念的不同,闹出一场大矛盾。
“干妈,您可别这样说,忙起来也未必有什么好,您看看我,公司一开,忙得像没头苍蝇一样,东跑西颠连事情都记不住。几次想要来看您,都被琐事缠身,一转眼就忘记了。今天要不是把几件项目丢给助理去做了,我也分不开身,等到明天估计也就来不了您这了。”
“嗯,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章敬贞的眼泪已经止住了一会,但眼眶还有一些通红,“不过说到底,还是在于你有没有把干妈放在心上。”
姜宇宸讪笑连连:“瞧您说的,怎么能不把您放在心上呢?”
“嗨,干妈还没老糊涂,你也别蒙我。”章敬贞丝毫没有留情面,一针见血地揭穿了他,这让姜宇宸也有些纳闷,干妈以前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我也听靖儿说了,你和他分开,是因为家里逼着相亲结婚是吧?现在对象有了吧?”
“这……”姜宇宸再度结舌难言。他能说什么?拖了整整一年多,回绝了四、五个相亲对象?既然如此,那当初又何必与邹靖分居?还是说已经大致定下了结婚对象,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完婚?那他这次上门,岂不是会被章敬贞认为,是来示威看笑话的?
章敬贞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姜宇宸的回答,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算了,既然你不方便说,干妈也不问你了。”她缓缓饮尽杯中的茶汤,“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碰到我家老头子了吧?大概连我们之前的吵架,也听到了吧?你别急着摇头,干妈不会逼你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苦衷。”
姜宇宸迟疑着点了点头,他就怕章敬贞让自己,对这件事发表些看法之类。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认绝不是什么清官,也不是某些“白阿姨黑阿姨”“千老师万老师”的,更何况真要说起来,自己也难免在其中有些牵连。
章敬贞目光平视,似乎在望着什么,不大一会便是一声长叹:“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如果靖儿是女孩子的话,宸宸你也该算是我的女婿了。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们的事情,干妈问过靖儿,他也没瞒着我什么,反正他一直就是被你欺负的。”
姜宇宸正喝着茶,乍闻此语险些没有喷出来,勉强咽了下去,却呛到了气管里,连连咳嗽不止。我这干妈,以前豪爽归豪爽,也没这么劲爆的啊,果然邹靖的事情给她的刺激太大,连性格都有些变了。姜宇宸心中腹诽着,拿起一张纸巾捂住了嘴。
对于姜宇宸的窘态,章敬贞只是稍稍瞥了一眼,自顾自说着:“靖儿和他爸爸关系一直不好,这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以前还要在中间说说和,现在看来,都是多此一举。他爸爸不仅仅是在他十岁之前没有尽到责任,就是你离开的那段时间,也没做过什么好事。至于现在,更是对我也没好脸色了……”
她停了一会,看姜宇宸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有件事你大概不一定知道,靖儿曾经和我说过,如果哪一天他离开了,没了矛盾的焦点,恐怕我们会夫妻不和。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被他说中了……原本以为给他落实了户口,他就能融入这个城市,可是小农思维永远都是那么顽固,他和二十年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我有血管栓塞,要是再被他气上几次,恐怕也活不长久……所以,我想了想,是不是要和他离婚?”
“呃……”姜宇宸怔了怔,“干妈,这是你们长辈之间的事,我做小辈的,插嘴不合适。”
章敬贞缓缓摇头:“是啊,你说的没错……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隔了一层……要是靖儿还在,一定会和我好好说说的……”
姜宇宸端着茶杯进退两难,但这事他实在不宜插嘴。章敬贞有件事情并不知道,其实邹靖曾经和他说过,他曾经几次劝过母亲和父亲离异,但章敬贞总是在这事上犹豫不决,和她一贯的豪爽截然相反。所以,无论他怎么说,日后难保章敬贞不会后悔,到时候自己落得里外不是人。
他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要岔开章敬贞的话题,只是就怕有些事情她一时接受不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放下茶杯,低头轻声问道:“干妈,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要不然,我也不会帮着你们舅舅,操办邹靖外公的三周年法事了。嗯?宸宸你问这个干嘛?”
“那就好。有件事想必听了以后,干妈不会太吃惊了。”姜宇宸握住章敬贞的手,“干妈,你千万不要激动!三天前,我得到臭小猪的消息了。”
“你说什么?”章敬贞狐疑地看着他,但手心却是渗出了微热的汗液,还带着微微的轻颤,“靖儿托梦给你了?”
“没有,不是这样的,其实我根本就没看到臭小猪……”姜宇宸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的事情讲了出来。章敬贞听说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脸色果然有些不太好,但听着听着,她却越来越激动,握着姜宇宸的手越捏越近,指甲掐得姜宇宸生疼生疼。
“干妈?你说臭小猪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姜宇宸将事情说完,反而征询起章敬贞的意见,“你说,他会不会是恨着我?”
“不会的!”章敬贞松开手,看着姜宇宸手背上的指甲印,有些歉意,“靖儿这一辈子,大概只恨过一个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和他分开之后,我每次在他面前说你的不好,他都会不开心,总是想法设法为你开脱,有些藉口一听就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按你们年青人的说法,应该叫脑什么来着……”
“脑补?”姜宇宸接了口,心中的愧疚越发凸显,如果不是章敬贞所说,他大概还会继续误会邹靖的心思。
“对!就是脑补!”章敬贞的双眼又有些发红,抽了抽鼻子,强行忍住了,“所以说,靖儿不见你,绝对是有他的理由,而且一定非常重要!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看看妈妈呢?”
姜宇宸只好劝慰道:“干妈,您别伤心,臭小猪说不定回来看过您,只是您不知道罢了。而且恐怕这个家里,他也不愿意多呆……”
章敬贞想了一想,这才明白姜宇宸的意思:“你说得对,这家里有个他不想看见的人……看起来,要知道靖儿现在在哪里,只有我出面,去见见那两个大师了。今天太晚了,不合适过去,明天我们早些过去。”
“行,上午我就开车来接您。”
“不用了,我自己乘地铁过去,三号线转八号线,也不是太远。你就在地铁站口等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