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巨大的飞虫撞到了煤油灯的玻璃，发出咚的一声轻音，又跌跌地飞起扑向东侵晓，东侵晓诧异了下，躲开飞虫。
那飞虫绕着他们飞了一圈，又徐徐扑向煤油灯。
东侵晓终于看清了它是一只飞蛾，但这飞蛾的体型有点大，翅展足有八九厘米，扑扇的翅膀几乎是纯色的，后翅飘出了细长的尾带，像燕尾，又像风筝的飘带。
这时，崔亮把煤油灯放了在地上，那飞蛾便绕着煤油灯扑扇，不时拍打到玻璃。
崔亮原本俯着身看，估计视角不好，他干脆又蹲着，东侵晓也好奇地往前凑。
“这飞蛾好大。”东侵晓感叹道。
“恩，尾蚕蛾属……”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名目，东侵晓笑了声，补充道：“鳞翅目，大蚕蛾科。它是什么种？”
那飞蛾徒劳地扑扇了几下后，停在玻璃面上，它四翅平展，后翅的尾带足有六七厘米，于是飞蛾的整个体态是修长而优美的。它几乎通体纯色，色泽很浅，前翅最前沿有深色的勾边，不过勾得很细，不影响它给人纯色的感觉。后翅的两条尾带非常引人注目，色泽是渐变的，浅浅的渐变色宛如天空垂下的极光，温柔而如梦似幻。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飞蛾。
“看起来像长尾大蚕蛾，不过长尾大蚕蛾只分布在南方。”
“会不会是它的近亲？”
“恩……尾蚕蛾属在中国有十种，当然是现今发现的，基本上都分布在西南和东部，而且北方只有两种，山西高原大概只有绿尾大蚕蛾。”
“这家伙就叫绿尾大蚕蛾？”
“不是。我想应该是长尾大蚕蛾……”
绿尾大蚕蛾又叫水青蚕，在中国分布最广，虫身也是尾蚕蛾属中最大的，翅展可达十三厘米，翅型和他们眼前的飞蛾非常像，雌性的翅膀为水青色，雄性翅膀是水绿到嫩黄的渐变色，非常漂亮，但尾带只有四厘米。
长尾大蚕蛾的尾带可达八九厘米，眼前的飞蛾，它的外形特征和长尾大蚕蛾几乎差别，就是体型小了一些。崔亮给东侵晓简单地讲了一些判断依据，他最近接触标本多了，有了点职业病。
“它的体型为什么会小了一圈？”东侵晓好奇地问。
“飞蛾的体型会受食物和世代影响，同一只飞蛾，它不同代系的后代也有可能有体型差异，而且食物不充足也会让飞蛾的体型变小。”崔亮笑了下，说道，“东晓，水青蚕一年可以繁殖三代，春天到夏天一代，夏天到秋天一代，最后一代时间长点，它们入冬前完成结茧这个过程，以蛹的方式越冬，次年三四月才变成成虫。现在才三月，这只家伙可能是去年秋天出生的。”
“所以那时候食物不够？”
“我猜是。不过它还是很特别……”
那飞蛾又扑腾起来，但似乎依然逃离不开这个人造光源的陷阱。崔亮说，这只飞蛾外形无疑是长尾大蚕蛾中的雌性，但颜色太浅。
眼前的飞蛾，金黄色的灯光给它浅色的翅膀染色了，东侵晓分辨不出它的颜色。
“它是什么颜色？”东侵晓问道。
“月光白。”
“浅黄，还是浅蓝？”
“浅得几乎看不见它是蓝色了。长尾大蚕蛾的雌性一般都是天青色的，像汝瓷那种颜色。”
汝瓷是北宋的一种青瓷，存世稀少，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但即使一个人富可敌国了，权倾一方了，也不一定有福分能入手它。有些古玩珍贵到一定程度，就不是可以用钱去结识的了，要讲究点缘分。
汝瓷就是这样一种极其梦幻的瓷器，代表了宋朝烧瓷技术的最高成就。北宋是一个比较富态的文明，它的审美趣向温和而细腻，宋朝的瓷器总给人优雅到极致的念想，据说汝瓷的天青是雨过天晴后的天空色泽，单只是它一件就自成一种美。
崔亮用汝瓷来比拟，东侵晓马上明白了是什么颜色，他说道：“那多漂亮！崔亮，你说这只大蚕蛾会不会是白化病？”
这联想很古怪，不过有不少动物确实会得白化病的，一般这些动物体色都很浅，浅得发白。
“呃……为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好像挺合理的？”崔亮又说，“东晓，有手帕吗？”
“没有。怎么了？”
“我还没见过白化病的飞蛾，想把它做成标本，但是直接用手捉，肯定不用要了。”
“用手帕也会损坏翅膀的吧？”
“说的也是。”
“崔亮，用这个灯把它引到室内吧。”东侵晓建议道。
“恩，可以试一下。”
崔亮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道理上说得通，飞蛾有趋光性，会一头撞向人造光源。他小心地提起煤油灯，轻轻地往前挪了两尺，又平放，那蚕蛾受惊飞起，围着光源绕了一圈，又凑近煤油灯。
崔亮再提起煤油灯，重复同样的动作。
“好像行。”崔亮有些高兴。
“你太小心了吧。”
“飞蛾又不是跟着光源走，我怕拿太远，它跑了。”
飞蛾是夜行性昆虫，以天上的光源为参造物，与天光保持着一个恒定的夹角飞行就能飞出最短的直线。但飞蛾会把人造光源当做天光，它们与人造光源保持一个恒定的角度飞行的结果却是飞出了螺旋的曲线，最后打着圈儿往光源越绕越近了。
东侵晓想到这原理，觉得崔亮小心谨慎也是合理的，他抬起视线看了一下木塔，说道：“大哥，好远。”
“有点耐心。”
“我真想不到你是对这个感兴趣的，什么时候培养的爱好？”东侵晓看着他认真地捣鼓，又说，“条件这么简陋，你能把它做成标本吗？”
“也不算爱好吧。条件确实有点简陋。”
他们又走了几步，那飞蛾绕得太远了，看它悠悠地来回飞，崔亮说道：“不过即使这样，也值好几千。”
“哇，这么贵。不对，你怎么可以把这么美的东西量化成金钱？”
“我最近刚买了几个这种飞蛾，有一个有捕捉证明的要三千块。”
“什么……”东侵晓原本是有点吃惊的，但看飞蛾擦过头顶，又说道，“它飞太高了吧？”
“可能动静太大，它感到不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