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她要掰饽饽说馅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逢年过节，她得去男方家。娶回来，她这辈子都在咱家。玉珏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世风日下，上哪能找这么知根知底的好姑娘了。结婚生子，得为下一代着想。妈的容貌素质很重要，要看基因。你们两个，不得感谢安家世代强强联合的血脉优势让你们才貌双全高人一等啊？你们也要如此延续香火，还得将这智慧发扬光大。”
无为插科打诨道，“列祖列宗，我安无为不想入祖坟啊。”
“血浓于水，还是亲的好，打折骨头连着筋。我得让玉珏给我生个像她一样的孙女儿呢。”她委屈起来，“这辈子没有女儿，甭提多遗憾了。不把玉珏娶回来，你们两个就商量谁变闺女吧。欢迎争先恐后，别谦让。”
有为儿时的梦想是子承父业，无为则想环游世界，这都遭到了秦爽的反对。因为老安总是无法陪她，她希望儿子可以常伴左右。他们都没那么做，却忙得变本加厉，与老安有过之而无不及。秦爽为此后悔。如果鼓励无为实现梦想，她就可以和他去环球旅行了；如果有为做了建筑师，至少还能每天在家画图纸，她也能看到个儿子。老安至今没退休，仍在发挥余热。秦爽恨不得把他们爷仨锁进保险柜。他们三个男人承诺，以后集体补偿她。
秦爽精心张罗一桌子饭菜，全是他们爱吃的。心疼宝贝儿子们饿肚子就不等老公了，她让他们先吃。她怎么看他们也看不够，“看我儿子这大个子，你们哥俩真争气，让我在你奶奶家趾高气昂，你姥姥也因为你们两个不给你爹脸色看了。”
饭后他们说有事不在家里住了，她怨念着他们难得回家待这么一会儿就又走了。他们穿鞋时，老安回来了。他们非常自觉地留下来，和老爸喝点酒。
老安对无为说，“你学学你哥，老大不小了别再玩票，你应该事业有成了。”
“有为的工作叫事业，我的梦想就叫玩票？搞笑。”
“我是让你上进些。”
“你们说我不上进，但我为了什么上进？和我哥开一个牌子的车，住着一个档次的房子，出入一个级别的会所，满足一样的虚荣心？”
秦爽在桌子底下踢无为，提醒他注意。
“爸，人各有志，无为健康快乐就好。”
“有为啊，你多介绍些你身边的朋友给无为认识。”
“我不想和有钱人做朋友，我不想互相攀比。真不是我的狐朋狗友们的生活品质不高，是我们真不稀罕腰间闪闪的H。”
无为的话让有为腰间的H头皮带很尴尬，他转移话题，聊着风土人情。秦爽瞪着无为，不断给老安夹菜打圆场。这么多年，只要是一家四口一起吃饭，妈妈和哥哥多半是在为爸爸和弟弟间不愉快缓和气氛。
“为了财富与地位奋斗，再为了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奋斗，而立以前，安有为走了这样的路，而我到了不惑之年都不会那样去做。我吃馒头蘸大酱，不是为了省钱，不是卧薪尝胆为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一雪前耻。我今天吃馒头蘸大酱的原因只有一个，今天我想吃馒头蘸大酱。”
有为厉声说：“无为，你怎么和爸说话呢。”
“算了”，老安摆手，和有为喝酒。
无为曾经淘气时遭到老安的毒打他都没有怨言和痛苦，但老安刚才叹的那口气加上和有为之后的谈笑风生，让无为心如刀割。无为在心里说，我至死也不会进入成年人阶段。他为他的决心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像要去敲锣打鼓到处炫耀，是的，他非常不懂事地吹着口哨提前离开了饭桌。
有为追上无为，买了一箱啤酒，坐在小区的石阶上，他们都想起少年时躺在草地上喝酒聊女体的情景。男人不善于表达感情，两厅啤酒下肚，有为先开口，“无为，小时候你问我，‘哥，要是有一天家里没钱了，你说爸妈会把你卖了还是我卖了？’我说把你卖了，我以为你会害怕，没想到你却洋洋得意说，‘我就知道你不值钱。’”
“哈哈哈，我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就比你聪明！”
“你看压岁钱都是按长幼顺序先交在我手里再交在你手里，你觉得当哥好，怨妈怎么没把你先生出来。后来你发现虽然我比你听话比你成绩好，但挨打总是比你多，你才窃喜当弟好。”
“哈哈哈，我就是比你多个心眼儿！”
“中学时，你总是骑着自行车送完女生后再加速飞驰回家，为了不露马脚，你还让我等你一起回家吃饭。你因此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妈纳闷为什么双胞胎体质差这么多，吃饭时总给你夹菜，为你在她肚子里受了委屈而内疚。甚至觉得你的委屈来自我，是我抢了你的营养。妈嘱咐我让着你，觉得你身体不如我好，需要额外照顾。到现在她也这样认为，但现在你的身体是真没我好了。”
“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只是会根据彼此的性格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爱，侧重也不同。有些孩子和父母性格合得来，有些合不来。爸更器重我，妈更宠爱你。”
无为笑着说：“但爸妈一致疼玉珏比咱们两个多。”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玉珏时，她蹲在门槛上，穿双小红皮鞋，仰头叫我大哥哥。”
“我们冬天每次去玉珏姥姥家，姥姥都把我们的棉鞋放在炉子旁考得热乎乎的，穿着特暖和。那时候玉珏总是在外衣里面穿个厚厚的羽绒背心，鼓鼓囊囊的，更丑了。”
“玉珏自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你调皮捣蛋，总捉弄她。”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在豆腐上雕出女人的乳房，插个樱桃给玉珏吃，让她难为情。”
“哈哈是啊，玉珏皮肤白，脸刷的一红，特别搞笑。你倒是提醒了我，有机会还这样逗她。”
“玉珏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把被子染红了，不知怎么办，哭哭啼啼的。你居然给她涂改液，然后你自己跑回家肚子都笑痛了。玉珏哭的更凶了，还是我给她买的卫生巾。”
“这个我记得，这个我记得。”无为笑得前仰后合，一如小时候幸灾乐祸跑回家的样子。
“玉珏7岁生日时，你学电视剧的浪漫桥段，抱着她转圈，结果把她飞了出去。”
“哈哈哈，把她膝盖都磕破了。我还威胁她不让她告诉姥姥，说是她自己磕的。诶，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因为……因为我是你们的哥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对我图谋不轨呢。”
“你觉得玉珏怎么样？”
“玉珏是个懂事的女孩，懂事到不会共我吵架，这让我很无聊。你和玉珏之间默契的像是相伴十年的夫妻，陌生人都感受的到你们之间让第三者主动退出的东西。”
“你喜欢她吗？”
“在她面前，我很不自在，会有自卑感和内疚感。你，你和玉珏？”无为用他的肩膀推着有为的肩膀。
“即便我和你只差5分钟出生，我也觉你和玉珏是同辈分的人。我是看着玉珏长大的，是你们的哥哥。她是个勤奋的女孩，进步很快，跨度很大，每段时间都能让我刮目相看。我不需要女人，她们的介入只会扰乱我现在的生活。”
“你自己赚钱，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自己打飞机，连我都觉得你不需要个女人。哥，明年你过生日，我送你充气娃娃。”
“我们是双胞胎诶，我送你什么。”
“货真价实，胸******大的妞儿咯。”
“还不收心？”
“收心让我害怕。”
“男孩到一定的年龄产生危机感是成熟的表现。”
“别，我不想成熟。”
“还没玩够？”
“我还没去魔戒里的摩多山呢，我还没骑过大飞龙呢，不着急长大。”
“你小时候说你要和我在一天结婚，如果能娶一对双胞胎姐妹就完美至极了。”
“哈哈哈，小时候的我好单纯。现在见双胞胎姐妹，只想双飞或****。”
“你做了周伯通，假癫不痴，装疯卖傻，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有没有想过留下多少瑛姑。”
“我的****是锅沸腾滚开的油，我本人也只能等它冷却。”
“你对不爱的人能说出很多甜言蜜语，我就不能。”
“你对爱的人都说不出吧。”
“也许吧。”
就像用左右两根食指从同一点起画心形，出发后便岔开，越走越远，远到最大程度便越走越近，最后回合到同一点，封闭成心形。有为和无为这一生，也会这样从心尖到心底。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心的上半截，正越走越远；还是在心的下半截，正越走越近。
男人什么时候最帅？说我不爱你的时候，这份魅力最具毒性。男人什么时候最可爱？说我爱你的时候，这股孩子气让女人欲罢不能。安有为与安无为，长了一副我心不爱你嘴却说着我爱你的脸，女人们说他们漂亮得令她们不安，一旦迷上便无可救药。一模一样的皮囊，不过是件黑白里外翻过来都可以穿的T恤。穿着里黑外白时是哥哥，穿着里白外黑时是弟弟？你若信以为真，便又局限在相对。遇到他们，你最好难得糊涂却又不要糊涂。一分为二最终仍会合二为一。他与他，是梦中注定的命又是命中注定的梦，是万物也是乌有。
我心中有一片永寂永静的光，我被天地抱在怀中，天地在我心间收放自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