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知道赢的滋味也不好受,就不会再赌了
安有为并不光明磊落,他黑暗磊落。在暗处,他的一切都不怕告诉你,只要你能看得到。光天化日,他是黑衣人;融入夜色,他就是透明人。不接受光的就是黑暗,可这世界是需要黑暗的。
粗糙地说,人是精子和卵子AA制的产物。人作为动物,因有兽性,必有畜性。情色权谋都是网,交织着不同花纹。用脏水也能洗身,只要你比它足够脏。不为五斗米折腰是和自己过不去,真正强大的人能用嗟来之食填饱肚子。现在的毒品都掺假,但毒贩若被抓刑期不打折。不要想给自己镀层金,那会让皮肤溃烂。无限风光在险峰,但要知道险处不易攀更难留守,然害怕竞争的人早已输给了对手。
很多40多岁的男人还不懂事,但安有为有着超乎年龄的浑辣老成,28岁,就已是国内顶级拍卖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全面统筹规划公司的人力资源战略,也帮CEO处理些行政事物,辅助总经理管理客户资源,深受他的老板大名鼎鼎的孟博涛赏识和提携。
他刚进公司时,赶上一个“最希望谁成为你的上司”的调查。有为得到了所有女性和部分男性的投票,初来乍到请多关照还没说热乎,他就中了职场大乐透。按规则,票数最高的人会成为支持他的人中职位最高者的上司,他前无古人的成为公司升职最快、职位跨度最大的人,4天从职场菜鸟进入管理层,可谓平步青云。这就是有为啼笑皆非的第一次升职。此后,公司虽然每年都做同样的调查,但却再无人升职,因为票选结果分散得一塌糊涂,没有人可以众望所归。群众雪亮的眼光虽一直停留在有为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高级定制的西装上,但不断上升的业绩为他沉冤昭雪,让他服众。
权贵阶级笼络他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助他一臂之力;下属巴结讨好他这个职场新贵,助他飞黄腾达。他有着无懈可击的品味,深受社交界欢迎。他其实不喜欢助人为乐,但他要为他的团队而战。兄弟们因宋江送死,因弟兄们跟错了带头大哥。大丈夫至少要能让每个投靠他的男人养家糊口,有为所预见的成功,若不能超过其他人所能预见的,那就不是理想的成功。君子不器,入世炼心,他最近在看名家,仙家,墨家,法家和阴阳家的书。他喜欢养乌龟,缓,让年轻人看起来稳重。孔夫子说,不重则不威。委而不屈,委身而不屈尊。男人在职场赢得敬畏一如将军在大营获得士兵的爱戴,然而商战弥漫的硝烟并比疆场马蹄下的尘沙更惨烈。
爱慕老古董的人很多,对它的远古肃穆敬而远之的人也不少,有为也同样给人距离感和压迫感。他有一把完美的尺子,上面只有别人向他的标准妥协。一日三餐,朝九晚五,两点一线,他符合大多数人遵循的节奏。应酬,谋生,作假,各有生物钟。那些约定俗成的生活,虽然最新的也是二手货,但它保险,稳定。你可以说他四时长青,也可以讽刺他墨守成规。谨慎的人,他的生活一定不是丰富的,但他会为自己的专一感到荣耀。惜字如金,他说出的每话,要么斩钉截铁不容置喙,要么有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洒脱和慈悲。恩赐给别人看看他的性格,都像是背叛了他会立的遗嘱。
他不需要谈恋爱,或许他心里同时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就是最瑰丽的皇冠,他心里的男人会把它戴在他心里那个女人的头上;又或者,他的工作就是他的女人,他们一直如胶似漆。很多人都是为了生存才工作,而他的工作便是他的生活。你若觉得他什么都不缺那你就错了,他缺时间。他希望一天有28个小时,这样他就可以睡4个小时,工作24个小时。他总是需要更多的时间不断交朋友不断学习,在不同风土人情中丰富阅历。他工作的特色已与他的性格融为一体。鉴定分析,统筹规划,使他的生活过于严谨。选女人一如鉴定珠宝玉石,是否娶回家视其收藏价值而定。他最终选择的女人,会是镇宅之宝。一想到他后代的身体里有着卑贱粗俗的血统,就像看见臻于完美的工艺品上有瑕疵,这让他无法忍受。当男人把瓜子皮散落一地时,女人抱怨他邋遢实际是向他撒娇,让他称赞她贤惠能干。而他,安有为,根本不会去嗑瓜子。女人们都说,安有为你太完美了,完美到没有女人配得上你。反而是那些烟头满地脚臭熏天的男人更能让她们感到自己是个女人,而不是安有为这件稀世珍宝上的可恶灰尘。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只知道在没人陪自己玩儿时自己要和自己玩儿。有为就如此,工作之外,他安静地读书健身,过着“孤帆一片日边来”的生活。那些把棺材本拿出来也买不到进入他心门票的女人们,实际上是他世界的入侵者,可她们却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哭笑不得,有为短暂地质疑过自己的三观。或许是他那副没钱给为他殉情者收尸的脸激怒了无理取闹的女人们,于是他便成了禽兽不如的人渣,道貌岸然的岳不群。关于他是同性恋,性冷淡,变态狂,大骚包的各种流言在公司蔚然成风。那些在诚惶诚恐中对他朝思暮想,在患得患失中对他想入非非的女同事们,上班时神情恍惚下班后魂不守舍。或分析他或谩骂他或意淫他,不分昼夜地挂网群聊导致了她们的神经衰弱。有为的家被子虚乌有地搞出了很多充气娃娃,并且每个都被对他垂涎三尺的女人们起了自己相应的日本名字。真可惜,她们不能凭借这非凡的创造力而升职加薪。有为专门给公司聘请了一位心理咨询师帮她们解脱,但女人们不买账,诬陷说是他派来的卧底奸细,有为也因试图要搜集她们心理情报而卑鄙起来。
这世界让他唯一搞不懂的就是女人。她们是太麻烦的生物,想太多的Alien。男人在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时,拿着笔在纸上蹭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就是女人的模样。口是心非,她们明明喜欢,却非说着讨厌;逻辑混乱,你若在她说完她讨厌你之后说你喜欢她,她会觉得你比她说她喜欢你后你再说你也喜欢她更真心;女人喜欢惊喜,不能有惊没喜或有喜无惊。她们总要求男人给她们浪漫,有些男人会觉得不用吃伟哥就是浪漫,但女人却觉得拿两枝狗尾巴草编戒指就是浪漫;她们喜欢男人猜,男人猜得中才是在乎她,猜不中就是不爱她,猜来猜去真的很麻烦又很伤感情,女人却乐此不疲。男人能包容女人一切从小鸟依人到无理取闹的撒娇方式,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男人会腻烦,由享受到忍受,当他们忍无可忍时,女人就不好受了。
有国家为了女人能发动战争,安有为和古时小国一样,送女人避免战争。感谢上帝给他一个长着同样脸孔的弟弟,安无为。那些对他投怀送抱到以死相逼的女人,他都转手给无为了。他对无为乐此不疲的怜香惜玉不置可否,为他走马灯一样换女人捏一把汗,对他能摆平那些喝药的跳楼的割腕的女人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为能理解以哄女孩子开心来获得成就感的男人,但周旋在女人中对他来说是浪费生命。有为不渴望占有,不需要陪伴,不想打乱井然有序的生活。你可以说他幼稚,自私,不近人情,他惧怕爱,也不想去爱去承担。你可以说有为是工作狂,恐婚族,爱无能,过于保守,他标榜自己是严重的精神洁癖和追求完美患者。有为也会转瞬即逝地羡慕无为感受过爱到尽头的无助,恨到尽头的孤独,但他认为,即便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人,仍是另一个人的身外之物。他无法像无为那样,分明又紧致地爱恨,淋漓尽致地歇斯底里。
小孩子以为“自己是父母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是生命起源的正确答案;爱的肝脑涂地的人以为“我就是爱你”是“你为什么爱我”的正确答案;很多人说“死”是“为了什么而活”的正确答案……这世上是否有每个人都能给出正确答案的题目?或许连“东”是“太阳从哪方升起”这一答案,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面目全非。少说多做能减轻有为在不断成熟中因过去不严谨的表达而生的羞耻心,每个今天他都为昨天的无知惭愧,是的,他就是这样地苛责自己。上学时,老师总是叮嘱考试过程中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时不要慌,先空着,后面会做的题都做完了有时间再来思考不会做的题。有为就是打算活完了再去想人为什么活着,爱了之后再去想什么才是爱,研究透了科学再去想有没有上帝等问题。是人生的问号吸引他打破沙锅问到底地活着看看,还是人生的叹号让他好死不如赖活着?很多问题,只能不求甚解。
吃进肚子的东西,四分之一用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另外四分之三用来养活农民、医生、清洁工、科学家等等。你每吃一口东西,都带动一整条产业链。你和猪一样,养活了很多人。爱一个人的状况虽不比这好到哪里去,但好终究比差强。你的爱,你所爱的人只能享受到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被逐级消耗,用来满足你自己,安慰双方父母,经营家庭,养育后代等。
幼儿园时告状,小学时打小报告,中学时八卦,大学时拍马屁,步入社会时笑里藏刀。渐渐的,人不会去指出自己讨厌人的缺点和毛病了,不去做得罪人的事,美其名曰宽容豁达了,实则是开始虚情假意了。把对方的缺点吹嘘成优点,把难看的捧成好看的,不费吹灰之力让对方自食其果,用他的刀杀他自己,没有成本才最明智。皱纹,一道是杀人不见血的冷漠,一道是阳奉阴违的自保,每一道都是与童话世界背道而驰的不堪。人在职场,哑巴亏吃多了,就会说话了;人在情场,知道受伤不舒服,就去伤别人了。盐吃得再多,不在翻船时呛一口海水就不知道什么是能死人的咸,然而人道海水深,却不抵人心半。
人最初都是白纸,最终却面目全非,不是岁月在上面涂抹,甚至不是戒心,而是出于人趋利避害的本性,将自己对折起来自保,纸面变成了纸里,再对折,纸面变成了纸里……不能再对折时大限将至,把纸摊开,褶皱如乱麻。这些细小的方块,就是生活的细胞。
有为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不知谁用双手做成望远镜的形状,这成了他的视角。他看见一排参加葬礼人的背着的双手,手里拿着玫瑰花,匕首,砖头,绳索,毒药,金条。墓碑是一块无字碑,穿透土壤,棺材,他看见苦笑的骷髅戴着王冠。转瞬人去楼空,风沙大作。整个世界旋转缩小,变成葬礼上的那个无字碑。他看见参加葬礼人的面目,你的脸,我的脸,他的脸,她的脸。动作整齐划一,人们都撕下脸皮,竟合体变成一条狗,将棺材刨开,叼出头骨。
即便不为****所惑,不为名利所诱,不贪美人不恋财帛,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平安。因这时的欲望是要没有欲望,不被欲望慑服是最大的欲望。
人在绝对的孤独中渴望相对的理解,被理解是福气,甚至是运气。我把自己当作无福消受这幸运的人,因深知被理解的不可能,才宠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