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适应我不爱你，就像适应你若先天的残疾
无为的心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又破，又伤，又像风，浑然一个破伤风。好天气从来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坏天气倒是来的简单，呆在家里，拉上窗帘。不用水，不用食物，有烟他就能活。窝在家里一周，抽到烟荒。无为把垃圾桶烟蒂里的烟丝都挑出来，卷画纸抽了。直到挑不出烟丝了，才出门。
树枝在北风中尽量四平八稳，像一旦摇晃掉了叶子自己就会被冻死，一如秃顶男人非要留长不知多艰苦卓绝才得以幸存的那几根蔫了吧唧的头发，横抿在光亮的脑壳上做遮挡，生怕别人不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这样的男人若很矮，或坐着让人看见他头顶时，无为总想把他的头发全拔掉，光溜溜一颗大脑袋，比这像贴着块破补丁的肉色锅盖看着不反胃。同理，无为特想把那棵树上的叶子全摇晃下来，它的小家子气让他很不爽。这树是公的，凭男人的直觉。因为男人总是欲盖弥彰，以为自己的谎很严实。其实男人比女人更自作多情，因为女人向外啰嗦，男人向内寡言。女人的头发比男人的长，也许母树比公树更难落叶吧。人的去向在傍晚比清晨更难选，虽然只有两个，要么回家要么不回家，但后者的无数情况能画成树状图。如果这时家里有个人做好饭在等自己，那些不回家树状图上或欢饮或艳遇的叶子就爱落哪落哪。人们裹紧衣服匆匆赶回家，无为站在人群中吊儿郎当。路过很多烟草店，却忘了出门是为了买烟。已经不能用酗酒、乱性来麻痹痛苦，他疼过劲儿了。
一周前，容光焕发的天人说她要和安有为订婚了。
“你别开玩笑了。”
天人用不同的语气说了三遍“说谎的人要吞一万把菜刀”。
无为的脸色渐黑，感觉自己正逐渐被活埋。他说别开玩笑了的底气渐弱。天人终于懒得理他，甩下“你再不信你就去吞菜刀”的狠话就要走。
魂非魂，魄非魄，形陷了，神陷了，无为散了，这世界都散了。
他抱着天人说，我爱你，不要离不开我……天人走到门口敲门才让无为回过神，自己的表白不过是想象。
“我的名字将出现在你们家的户口本上了。”天人走回来坐在无为身边，仍像曾经称兄道弟那般搂着他的肩膀，“你妈妈都喜欢什么呢？过两天陪我去买东西。我终于要有新妈妈了，好开心。”
天人口是心非地抱怨道：“我和你哥哥太平淡了，这要是两边家长反对该有多好啊，这样就能轰轰烈烈了呀。诶，你妈凶吗？她会给我织毛衣吗？”
无为仍旧木讷，天人打他的头，“傻瓜你怎么了。”
她摆弄自己的手指，“算了，我找玉珏好了。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做不了什么参谋。”
无为突然抓住天人的肩膀，天人吓了一跳。她感觉两个肩膀要碎了，无为紧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角在发抖，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
越挣扎越痛，“安无为，你要干嘛？！”
他的舌头差点被咬烂后，无为全身的劲儿便泄了，不是他松开的天人，是他的力量无法阻止她的反抗了。天人被冒犯了，心气不顺。没有一点对哥们的嘘寒问暖，只是抱怨他莫名其妙发神经。无为把头转向窗外。天人以为他在说，你走吧，我抽完疯了。
和天人有关的一切都此生难忘。这个场景更在无为想她时逞疯地往心里钻。泪水流不出时让人想把头发都拔掉。不止痛彻心扉，更是痛彻魂灵。不知不觉，无为游荡到天人家楼下。将爱人据为己有很可怕，拱手让出更可怕。他想告诉她，他爱她。他想起了买烟。数不清的烟蒂被他的鞋底碾得异常恶心后，他终于看见了天人。她挽着有为的手从门里走出来，脸上那特属于热恋中幸福女人才有的甜蜜，娇羞，如特写镜头被推进放大。有为正用另一只手整理风衣的领子，有为身上的这件风衣，无为本就挺不起来，此时他更挺不起来。人总错觉成有为比无为高，其实他们身高一样。生理驼背，与无为那颓废不羁的气质相得益彰；心理驼背，因为活在有为的影子下。掌纹好奇地打量他的脸，无为第一次发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比自己帅。
无为感到空中有很多透明的牙齿想咬碎他。两根无形的手指正离间他的双眼，让他的眼珠都到了眼梢。有根铁丝从他的左侧太阳穴穿透到右侧。班门弄斧，跳梁小丑……讽刺性的词语冲昏了他的头脑，嫉妒让他面目全非，怒不可遏，无比反常，像走火入魔。他恨不能找出安有为不爱孟天人的证据再匿名揭发。他冲过去把安有为打到在地，踢他，扇他……这暴力决斗不过是幻觉，无为什么都做不来。他好像刚要向全世界宣战，却被剥光衣服扔进了人群。他悄悄离开，捍卫最后一丝尊严。
纵欲已经不过瘾，无为恨不能让上帝把他和撒旦捉奸在床。在一切女人的杯中痛饮让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冰天雪地中无为咬破了手指，看着那滴凝在伤口处被冻结的血珠，就像看见了天人。逃禅，躲道，避法，不去思量最终是否落到天地不容的境地，他不怕走火入魔，只怕独生独死与天人再会无期，他想在三千大千世界中生生世世都得见她。三千烦恼丝越长越长，为天人蓄起的长发是无为的苦行带。
把愚忠熬成专一，把苦等酿成痴情。过去为你傻为你狂不可否，今后这感情会如细水在山尖处长流。以爱买赎，终不枉去日控告我的所有蹉跎，熄眼灯灭耳响，我心以我所最敬畏爱的方式对此情厚养薄葬。若某天你不幸流离无所，你若不嫌弃，就请以我的情为榻义为被。而我，无论在怎样的深山荒岭，想到你，便像在摇篮安然而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