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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若早知道我会爱你爱得受不了,我会在牙根藏包毒药

凭天人和玉珏的感情,在得知玉珏的遭遇后,天人是该死去活来的。只是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天人心路的霜上再也挂不住霜了。最明显的体现是,本就如履薄冰的安无为走在上面,摔的跤更多了。

“玉珏上辈子欠你到这里还不够吗?你还要折磨她到几时?你有心吗?真的心脏在痛的发抖吗?你白活了吗?你以为她现在不知道你的状态吗?醒来就看见你这个样子,她愿意醒来吗?你让她怎么面对?你是想通过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告诉玉珏你有多后悔吗?玉珏那么善良又那么爱你,你想让经历地震的人醒来后不是感激活了下来,而是内疚自己拖累了救护人员吗?将死的人怎么照顾一个半死的人?有她一个不够,你还要加重大家的负担吗?你给我振作起来!我们宁愿你和玉珏成为前夫前妻,也不要你们做亡夫亡妻!你懂吗?你懂吗?你懂吗?”天人有气无力地打着无为,炮弹一样的问题已经让她筋疲力竭。无为就像一个松软的人肉沙袋,即便任人宰割都麻木到没有痛感。天人差点就说,“你已经让我失去了孩子,你还要让我再失去姐姐吗?”天人的眼泪在打转,有为想安慰她,在他不知如何开口前,她就走掉了。

毕玺来看望玉珏,烧伤昏迷着的玉珏让她心痛不已。玉珏竟能让安无为如此肝肠寸断,毕玺不开心,更不甘心。她让毕玺心爱的男如处人间炼狱,恨意之后是浓浓的醋意。毕玺又羡慕起玉珏,自己若出事,是否有人对她像大家对玉珏这样,无为会怎么样……再多的情绪,与感激玉珏救了无为相比,都消散了。

“王玉珏,我们的较量还没开始,你怎能提前离场?假清高是卖真骚。别和我高风亮节,我最不吃这一套。告诉我,你不是懦夫。你赶紧醒来!”

“王玉珏,安无为是我的宝贝,我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你说伤害就给我伤害了。你毁我男人,这笔帐我要你连本带利还给我。你必须要醒来!”

“王玉珏,在我这个歹毒的狐狸精面前,孟天人真是太嫩了。你就忍心撇下她与我单打独斗?实力太悬殊,轻松赢她没意思,你们两个要一起来。你给我醒来!”

“王玉珏,我这个终生不会做饭的女人就是要和你这个秀外慧中有男人缘的女人验证抓住男人的心要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话的真伪,我这个每天节食保持身材的女人要看看你人老珠黄时还会不会怎么吃都不胖,我还要和你比以后谁在国内知名度最高……王玉珏,除了我妈妈,你是我第一个瞧得起的女人,你千万醒来!醒来……”

毕玺说:“你们两兄弟是玉珏世界的两根擎天柱,倒下一个天塌一半。只有你们振作起来,才能带动玉珏振作起来。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希望。”

有为说:“谢谢。”

“别,我不过是来看笑话的。”

“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多来看看她。”

“医院这地方还是要少来,免得沾上什么病什么灾不干不净的东西。”她故意做出不理别人死活的轻蔑状态。

无为早已茶饭不思,更别提能有心情与人对话。见无为魂不守舍,毕玺有疼,有怨,有怒。她真想大病一场,奄奄一息,来看看他的反应。她以为依旧维持着歹毒刻薄的姿态就能切断对无为的千愁万绪,但事实证明,离开医院后她更加魂不守舍。

毕玺,天人,现在是玉珏。无为伤害了三个女人,失去了三个女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后悔曾对一个女人混蛋时。他在负罪感中更加消沉,梦想和爱情都坍塌,他对生活的激情和憧憬也随之消散。谁都欠自己的时候,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单欠玉珏一个人,无为就已是世界上最穷的人。

玉珏像走进了一个忘梦的洞,进出之间去日已千年。光越来越亮,一幕一幕,人生的画面穿插移动,所有的感觉和感情,她瞬间全部体验到了。她排斥回到自己的肉体,她想自由出入,但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回来。她痛得睁不开眼睛。即便睁不开也太好了,因为她醒了!

“我太感谢你了,玉珏!”好几天没说话,无为早对自己的声音陌生了,更别说如此激动颤抖的声音,“感谢你,感谢你玉珏,你终于醒了。”无为把感谢上帝忘得一干二净,不停地感谢玉珏,不住吻着她的手流眼泪。无为原本坚持独守玉珏,有为,天人,毕玺,姥姥在玉珏醒了的那刻,瞬间都到了她身边。

玉珏震动着声带,“啊”,“啊”,“我怎么了”,“这是谁的声音?”嘶哑,又厚又粗。“这是真的吗?”她的耳朵比周围人的表情更残忍,这是真的。从百灵鸟变成公鸭,这打击对她很残酷。他们希望她能性情大变,把委屈和痛苦宣泄出来,但她没有撇枕头薅头发,连泪都没流,只是直直地躺着呆望天花板,玉珏向来懂事到让人心疼。在场的人不知是否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无为让大家离开,他独自照顾玉珏。

他无法对玉珏说,心里难受就说出来。被毁容的人无法照镜子,玉珏不敢听见自己的声音。无为也不敢对一个到现在为止还没流过眼泪的人说,难受就哭一场。从负伤者身上拔出箭会令他血崩而死,他怕玉珏的眼泪决堤。她始终不说话,想把自己禁成一个哑巴。无为想说,不知有多少明星声音难听得要死,连说带唱都不怕丢人现眼,你真比他们强多了,但又怕这话伤害了玉珏的自尊心。纸和笔快要被无为捏碎了,他写不出一句话递给她。他把它们扔进了垃圾箱,更想把自己也扔进去。

玉珏的腿部皮肤轻度烧伤,虽庆幸未殃及脸,但这现实对女孩子来说这是无比恐怖的,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声带受损,足以让一个前途无量的主持界新星绝望。两桩打击,桩桩致命,同时作用在玉珏身上,她已经不知活着是何滋味。皮肤和声带,若二者只能保其一,玉珏更在乎声带。

趁无为不在,玉珏拔下吊针,将输液瓶扔在地上。她跌撞下床,光着脚在碎玻璃上狠狠地踩。她拼命跺脚,眼泪和鲜血同时流出来。无为推开门,见玉珏抱着自己蹲在碎玻璃上哭,他吓得扔下手里的东西急忙把玉珏抱到床上。玉珏越歇斯底里挣扎,血流得越多。他要看她的脚,玉珏闪躲不让。有为在远处就听见了玉珏的哭声,他没想到状况如此触目惊心。刚从外面进来,有为的身上满是凉气,玉珏要扑进有为怀里,有为把大衣敞开裹着玉珏,她越抱他越紧。无为蹲在床的另一侧抚着她的脚,兄弟隔床对视,百感交集。胡子拉碴的无为满眼血丝,眼睛红肿,脸色蜡黄,他早已心力交瘁。无为长叹一口气,出门找护士。

有为抬起玉珏的头给她擦眼泪,他不敢看她血肉模糊的脚,余光不小心瞥见都会透骨酸心。医生进来后玉珏仍想闪躲,但她听有为的话。医生用镊子把玻璃碴子从她脚底一个个夹出,无为走到窗前望向外面。有为能感到玉珏在他怀里瑟缩发抖。医生用酒精给她消毒时,有为的怀里湿了,有玉珏的泪,有玉珏的汗。如果一个人的心碎了后也可以这样医治,有为和无为宁愿承受千万次酒精杀毒的痛苦。医生给她包扎,原本完好的纤纤玉足被一层层纱布裹紧。无为一拳一拳地击着窗玻璃,这吓到了屋里的女人们。有为怕情绪刚稳定下来的玉珏受惊,用手蒙着她的眼耳。无为要离开,看见自己刚才精心挑选的食物和水果尴尬地躺在门口,他将它们狂踢烂踩,就像玉珏刚才自残那样踩着,这让有为心如刀绞。在有为的陪伴下,玉珏重新输液。照顾玉珏睡下后,有为打扫了卫生,重新准备了食物,打无为电话关机。

于公于私,在这个感情的尖锐点上,要不要说,要不要阻止,说的话要如何说做的话如何做,各种To be or not to be将有为肆意撕扯。有为的心在煎熬,往事一幕幕浮现,他恨自己的失责,没照顾好他们。他能在商战那生死存亡的漩涡中毫发无损,却无法在情感的苦海中泅渡。活着的各种滋味,有为只尝到了苦。

无为最怕听到的不是别人说,“我恨你”,“你是白痴”,“你去死”,而是“我正不得不活着,我在对付活着”。他独自与恐惧做过斗争,他知道那有多痛苦,他不想让他爱的人经历那种毁灭性的悲剧。在玉珏醒来之前,无为为她醒来之后的赎罪而活。玉珏醒来如此,无为正为治好她的声带和皮肤而活,哪怕暂时活一段时间,然后再死。

万家灯火,无为失魂落魄地开着车,漫无目的,心乱如麻。直到后面司机急促地按着喇叭,他才知交通指示灯由红变绿了。对于魂不守舍的司机来说,陷于堵车状态比较安全,无为就没意识到自己逆行进了单行线。当他反应过来要撞在迎面驶来的公交车上时,他本能地将方向盘向右打死。轰的一声后他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刹车拖出七八米远,撞上了路边的大树。他没有系安全带,头狠狠击在前挡风玻璃上,方向盘毫不留情地杵木了他的胸口,无为瞬间全身麻痹。在失去所有知觉前,残留的意识让他挣扎着搜寻那辆公交车。感谢上天,它安然无恙。

虽然无为抽烟喝酒熬夜纵欲饮食不规律偶尔不守交规,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怕死的人。命悬一线的濒死经历让他感到,死其实没想象的那么可怕,反倒是绝望,比死可怕得多。本能,是人不学而能的,更是人无法想不要就不要的。绝望呢?绝望就是连求生的本能都可以放弃了。在绝望面前,死反而是种希望。

刚从鬼门关回来,惊魂未定。无为动弹不得,更不敢乱动。最淋漓彻底的逃避就是自生自灭,他不期待有人来救他。痛觉开始复苏并越来越强烈。曾经越痛越感到自己要死了,生平第一次,越痛越感觉自己在活着。痛快痛快,先痛而后快,越痛越快乐并不是因自己还活着,而是因那巨大的精神压力藉此出口得以发泄。即使生理上仍胸闷气短,但灵魂却得以喘息;即使头痛欲裂,但脑中紧绷的弦松弛下来。他甚至希望这个报应来得再惨烈些,让他能感受玉珏的痛苦,让他能少受些良心的煎熬。无为现在的心肺功能无法负担他的哭泣。不知过了多久,他走下车蹲坐在路边,手颤抖得无法点烟。死前的声音是嗡嗡哞哞还是无声,无为记不得了,他只记得玉珏的哭声。

当鬼惊呼有鬼,当小偷被偷,我才知我逃避你的爱有多愚蠢。

当乞丐救济另一个乞丐,当病人安慰另一个病人,我才知你包容我的逃避有多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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