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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江府

安庆城的江府,在城中是很有名的。

江府书香传世,祖上出过好几位高官,现任家主江禹钦更是敦厚仁慈,广施善缘,造桥修路不遗余力,是人人称道的大善人。

江禹钦不但人慈心善,也喜欢结交江湖豪杰,此刻他端坐家中正厅,正与几位少年英雄相谈甚欢。

“久闻江家两位少侠少年英气,颇有江大侠们当年的风范,今日一见若然是英雄出少年,真正的俊朗潇洒啊。”江禹钦一番赞叹,也不往赞美一下同行的女子,“水影仙子也是光彩照人,英姿飒爽,不愧是女中豪杰。”

“伯父谬赞了,侄儿们不敢当。”坐在下首的江瑕拱手笑应,“我们只是一介草莽汉子,江源兄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风采不凡。”

两人的你来我往客套,让江云颇觉不耐。

心思浮动间,他的目光又转向门口,江源正扶了一位紫衣妇人缓缓进来。

“江兄过谦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的大名?”江源将妇人搀扶到父亲身边安坐,感激地看向华紫音,“适才在市集,多谢华姑娘为我二娘出头。”

原来华紫音在首饰店遇到的温婉妇人,竟是江禹钦的续弦夫人宓娘。宓娘约莫年纪比江源稍大一点,但那身端庄贤淑的气质,很有大家富户的优雅风范。

“源儿说的是,多亏华姑娘帮忙。”此时她回房梳理了一番再出来相见,整个人也显得放松了些,没有在首饰店的惊吓紧张,神色更显得慈蔼温暖。

江云静静看着她的脸容,眸中闪过一抹极浅的怀念。但他掩饰得极好,江源等人都并未察觉。

而江瑕等人听了她的话,都想到了九方漠一与华紫音争执的一幕。

华紫音双颊立刻泛起赧色,跟着过来凑热闹的轩辕巧巧却是侧了头,悄悄掩了嘴角的笑意。

“我二娘生性温婉和善,不擅与人相争,凡事也都处处忍让。幸亏华姑娘仗义执言,否则真是被人欺到头上去了。”江源去得晚了,未曾见到九方漠一的刁难羞辱,当下说的是真心诚意,却令华紫音更是难堪。

她的原意是帮宓娘讨一个说法,未料到了后来,对方却是为仇心柳和若湖讨一个说法。那若湖已死,仇心柳又出走,她还能如何给人一个妥善的答案?怕是江瑕与江云,都不愿再听那些言辞,也莫怪当时他们都不吭声了。

难道他们心里其实还是怪她的?可这些事,又怎能是她的错?

华紫音一回想当时,又觉得委屈至极。

“萍水相逢却愿出手相助,姑娘果然是侠义心肠。”宓娘心思细腻,知华紫音不愿再提首饰店之事,当下笑着邀请,“若是姑娘与几位少侠愿意,不如留在我家小住几日,让宓娘好好招待,以表谢意。”

华紫音还未作答,江源已抢着说了:“是啊,是啊,我们相聚几日,好好聊聊。家父对江湖事很有兴趣,我也想与江瑕兄多亲近亲近。”

江瑕一怔,心里泛起了淡淡的酸意。

江源想与自己亲近,多聊聊,能聊些什么呢?还不是那位骄傲的大小姐?

“黑大小姐骄傲难亲,又爱自作主张,江源兄可要多努力了。”压下心头那些微的酸涩窒闷,江瑕转向江禹钦道,“说到江湖事,最近闹腾的最大的,莫不过是小孩子失踪一事。”

江禹钦听得这话题,眉头也皱了起来:“唉,这事也不能说是江湖事,各地多有小孩失踪,连官府都惊动了,可是缉拿多月,也未见有消息。安庆城里也有好些小孩失了踪影,真是让人忧心。”

“是啊,爹,听说开始是些无依无靠的乞儿和孤儿,后来也有些贫苦人家的孩儿不见了,所以城中的富户也是颇为担忧,近日都把家中孩子看得死紧,就怕有什么闪失。”江源插嘴道。

“乞儿孤儿无人注意,失踪了也无人知晓。贫苦人家不比富贵之家,家中孩童也是随意将养,拐带也容易。”江瑕点头。

“那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啊,那拐带孩童之人真是可恶至极。”江禹钦摇头,“前些日子那些失了孩童的父母来求我相助,我也跟城中的几户大户商议过,打算联名上府衙,再施加些压力,望官府多少能更使力些,寻回那些孩子。”

江云想到了那夜的小村落,又想起了荆花容与王良良的一番话,更加沉默了。

当日恶人谷的谈话,他并未告诉任何人。

荆花容与王良良很确定的说,心柳是法术成败的关键。

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无论掳走小孩施行邪法的是什么人,那人必定会想方设法掳走心柳,也有可能,不动声色接近心柳。

江云想到了九方阁,想到了那与仇心柳形影不离的符震和九方策。

他眉间的皱褶加深。

若九方阁是幕后主使者,心柳目前还不至于有危险,但是日后就很难说。

若九方阁不是幕后主使者,心柳在他们的照拂下,反倒是很安全。

所以,现在最紧迫的,是在追查小孩子失踪案的同时,快点找到心柳,将她带在身边,确保她无碍,才能让自己安心。

江云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神色漠然。

指尖微微动了动,右腕却失去了平日的灵活与韧劲。旁边江瑕与江禹钦父子还聊了些什么,他已经不太关心。

也许,在找到心柳之前,他应该先找时间去一趟剑庐。还要加强明玉功的修炼……

沉思间,屋外突然传来纷纷扰扰的吵闹声,江云转头看去,就见门外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神情慌张地急急奔跑。

正与江瑕聊着的江禹钦也停下了话头,神情不悦:“这些下人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没有分寸?惊扰了贵客可怎么好!”

宓娘轻声安抚他道:“老爷莫恼,许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江源一听,站了起来,扬声喊道:“林伯!”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奔了进来,站在他跟前不断抹汗,神色慌张里还带了一些惊惧。

江瑕一看,心中打了个突,猛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如此慌张?”江源声音还是清朗平静,无形中缓和了管家的情绪。

林伯抹了抹额上的汗,苦着脸道:“是……是府里账房苏先生的小儿子桓儿,他家中说桓儿白日里就过府来找苏先生了,还在府中玩耍了一段时间。刚才苏先生下工了,想带着桓儿一同回家,可找遍了全府都找不到,大伙儿心慌慌,害怕是不是那小孩失踪了,这才急着找……”

“什么!”一听小孩找不着了,大伙儿全站了起来。

“有多久了?最后一个见着孩子的人是谁?在什么地方?”江禹钦神色严厉,立刻大声叱问。

家中伙计的孩子在江府凭空失踪,让他怎么对跟随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好下属交代!

“问过了,是阿寿,阿寿说近午时在书房看到了桓儿。当时桓儿正在翻书看,他也没闹他。”

苏先生的小儿子是爱书之人,平日也勤奋,所以老爷特许他在家中书房自由出入,就盼他能多长进点。平日大家里在书房见到桓儿,也会有默契地不打扰他。却想不到一个聪颖过人的小孩,竟就这么不见了。林伯想到此处,不禁老泪也要流下了。

“快带我们过去。”江云说出了入江家后的第一句话,林伯看了主子一眼,得到允许后,连忙转身带路。

江家是书香世家,亭台楼阁还是修建得很雅致清韵的,院落间植满奇花异草,青林翠竹,颇有山林仙气。

但江云等人无心赏玩,一行人步履如飞,很快地到了书房。

书房很大,书架子靠着立得整整齐齐,上面摆满了书,透着一股清新的墨香。

屋内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大大的桧木书桌上,有一幅摊开的卷轴,旁边还有几张凌乱的纸张,纸上是临摹卷轴的书法,一管毛笔随意地搁在砚池上,笔头墨迹已干。

“桓儿喜爱书法,凡过府必会到书房习字。”江源拿起那几张写着字的纸,轻轻叹气。

大概是心中忧愁紧张,他的额上竟渗出汗来。

江禹钦神情凝重,道:“若是苏先生今夜家里还没有消息,就立刻去报官。”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沉。要是确认了苏家小儿还未归家,几乎就是确认孩子失踪,而孩子失踪又跟近日的纷扰事沾上边,简直可以说是遭遇不测了。

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人吩咐去了。

“源儿,你分派下去,一定要尽力找到孩子。”江禹钦顿了顿,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若是身体熬不住,要休息。”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儿子前些日子发了高热,连续好些天都烧红了脸,好不容易吃药退了热,病根却去得不快,反反复复地热了又退,退了又发热。

此刻紧张忙活了一阵,就见江源的脸庞又热得通红,江禹钦真怕儿子继桓儿失踪后又病倒。

江家唯此独苗,若是出了差错,他可怎么有脸面对祖宗和早逝的结发妻子?

“孩儿知道。大概是前些日子的病根,回头再喝一两副药休息下就好,爹爹不必忧心,这儿就交给我和这几位朋友吧。”江源恭顺应了,抬手抹了额上的汗,又转到屋外仔细查看。

江禹钦想了想,儿子做事认真谨慎,江云等人又是江湖中人,行事看法必有一套,自己在这里确实帮不了什么忙,当下就嘱咐了几句,又诚恳请求江云等人帮忙,便先离去准备到衙门打点。

江云和江瑕几人又沿着书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仔细地搜索了一番,却是没有什么大的发现。

江家的管家其实颇为机警,在知晓小孩不见之后,立刻发散人手追查寻找,而且也及时通报了主子,并将当时最有可能是小孩失踪前呆的书房保持了原样,就等主子和官府来查。

而之所以他能做得这么果断,完全是因为最近小孩子失踪案闹得太大。

但即使是这样,江云等人也没能找到线索。

又仔仔细细地查找了半天,江瑕正想要放弃,却见弯身在窗下花丛里寻找的江源立起身来,手里举着一枚簪子。

那簪子碧绿滢透,温润晶莹的簪身上染着点点褐色湿泥。

“这不是心柳的簪子吗?!”华紫音眯起了眼,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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