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斌在电话里听李有成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气得不得了，说怎么办事这么糊涂。他认为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事情是重中之重，绝对不允许出一点岔子，要是被报纸捅到省里去了，说有成集团的这个那个，省领导也许到时候会避嫌，就不会来清水市了，他的苦心经营就全泡汤了，所以他必须要把这件事情摆平。于是他立刻叫李有成到他的办公室来商量该怎么办。在等李有成来的时候，他想起了政治上的盟友刘子寒，于是就打电话给刘子寒，叫他也来商量一下。
刘子寒有些不悦，一是因为钟鸣在这件事情上不是很给面子；二是有些恼火李有成，觉得李有成现在和戴斌搭上线了，就觉得什么事情找市长比自己办事好办了。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但他还是要去的，毕竟戴斌是明显没把自己当外人，有了麻烦事还是找自己商量，所以也就很快赶来了。
听刘子寒说他已经给宣传部打过电话说要控制一下，但对报社说要发个消息的做法很不赞成，说绝对不能有任何消息见报，消息绝对要封锁。然后问李有成这对老夫妇拆迁的条件是什么。李有成说这对老夫妇就是要回迁，可是这回迁一个，其他的就不好交代了。戴斌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老夫妇闭嘴，当事人不说了，其他人也就没办法，不回迁我同意，我看可以按回迁的条件私下补贴他们点钱，再多给点医药费，条件是要他们同意不再追究。李有成也同意出点钱摆平，但他说公安局正在追着有成集团交人。刘子寒看着戴斌没有作声，他倒要看看戴斌怎么把公安局这边摆平。戴斌听说公安局已经介入了此事，心想这事有些不好办，他考虑了一会儿说：“这样，李老板，你先回去，你去办你的事情，一定要想办法把当事人的嘴堵上，这边我来想办法。李有成一走，刘子寒也要走，戴斌说刘书记你留一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留下刘子寒之后，戴斌就打电话把分管公安的副市长老梁叫来了。梁副市长来了之后，戴斌就把事情向他介绍了一番，说这件事情如果不妥善处理好，会严重影响清水市的形象和经济建设进度，所以把他叫来统一一下意见。梁副市长在官场上也是混了这么多年，知道戴斌把他喊来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于是就说：“事情如果捅出去的确不好，戴市长这样从大局考虑是对的，但是依法办事也是要的，要不这样，把钟局长叫来，在您这里，我说话力度也大些。”戴斌一听梁副市长说这话，就在心里骂这个老滑头，心想在我这里，就是你说的意见，大家也知道是我的意见，但是为了把事情尽快处理好，他只好说：“那好，你叫钟鸣马上来。”
钟鸣进了戴斌办公室之后，刘子寒是一言不发，他要看看钟鸣在戴斌面前如何处理这件事，他既希望钟鸣答应把这件事办了，这样对大局有利，但又希望钟鸣能够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样自己在李有成面前的面子就能挽回，看，就是市长出面也是一样。
两种结果总有一样，钟鸣在市长和分管公安的副市长面前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说这件事是重大刑事案件，不好就这样摆平。看到钟鸣这个态度，刘子寒略微有些安慰，但是他立刻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也加入戴斌的行列，做起钟鸣的思想工作。戴斌见钟鸣的态度是这个样子，十分恼火，语气很严厉地问钟鸣到底讲不讲大局。钟鸣说：“不是我这个公安局长不讲大局，只是这是一桩刑事案件，而且并不会影响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项目，我们公安不办，检察院是会找我们麻烦的。”戴斌见钟鸣这么硬顶着，又不好说是因为怕影响省领导来清水市的事，那是他肚子里的小九九，他是不会说的。他十分懊恼，心想这个钟鸣才当局长没多长时间，就不给自己这个市长面子，大概是和宋之杰走得近了。于是就把脸挂了下来说：“你不是说怕检察院找你们麻烦吗？我把检察院的高不凡叫来。”
在高不凡来之前，戴斌办公室里的气氛是凝固的，戴斌是强忍着怒气，他觉得是钟鸣仗着和宋之杰走得近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刘子寒觉得钟鸣有些不识好歹，扫了自己面子不说，连市长的面子也扫，吃点苦头是应该的；梁副市长是打定主意坐壁上观，只是觉得今天比较倒霉，惹上这个破事；而钟鸣却在心里考虑，为什么有成一出点小事，市长、市委副书记就全出面了，看来调查李有成的事情真的要很小心，难怪宋之杰再三叮嘱要保密，要小心。四个人各有心思地在市长办公室里等着市检察院检察长高不凡来。
三十二
高不凡来之后，听过梁副市长把具体情况介绍了以后，觉得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但是要他说重大刑事案件就这么暗销，他也不敢，他如果同意了的话，不但自己违了法，以后还会留下话柄，而且就等于把钟鸣卖了一次。他在市长这儿讲法律，人家检察长一来就什么事都没了，等于是说钟鸣不是胆小就是不给市长面子。
于是他考虑了一下对戴市长说：“戴市长，从这件事情来说，如果是重大刑事案件的话，就这样暗销的确不妥，钟局长说得也对，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但是如果从市里面经济建设的大局考虑也确实要想想办法，现在不是还没完全定案吗？我表个态，如果只是一般刑事案件，公安不移交过来，我们检察院绝对不问，在司法实践中也有轻伤害调解的例子。如果是重伤害的话，我们再说，具体情况具体对待。”梁副市长一听高不凡的话就知道是在打圆场了，心想自己赶紧劝个和，不然在这里僵着，晚上那个饭局就泡汤了，还要帮人办事，于是就说：“戴市长，我看这样行，事情总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钟鸣啊，你也别担心了，高检不是表态了吗，你们不移交，他们就当没发生。”他毕竟是分管公安的，还是替钟鸣在这里开脱了一下，后面这句就是把钟鸣没答应主要是怕检察院找麻烦上引。刘子寒见高不凡和梁副市长都在劝和，自己不说话也不像样，于是就对戴斌说：“戴市长，我看高检的意见可行，要不，就先这么办着。”
戴斌看大家都这么说，他也不想和自己的下级就这么在一个问题上僵持着，这样僵持着丢面子的是自己，给他穿小鞋那是以后的事，于是就有些冷冷地对钟鸣说：“钟局长，你看这样行吗？”钟鸣看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自己再坚持也是太不给大家面子了，于是就说：“那就这样吧！”看钟鸣表态了，戴斌对着办公室里几个人说：“好吧，最后我再说几句，钟鸣同志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原则的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政府是要守法的，可是这件事关系到我市的形象，关系到我市经济建设工作，所以也是个特例，我也希望钟鸣同志能够了解市政府的苦心，要从大局上考虑这件事情的处理，我就讲这几句，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戴斌说完看看几个人，几个人都摇头，戴斌说：“那大家都回去吧，耽误大家时间了。”
从戴斌的办公室出来，钟鸣在汽车上给李卫东打了个电话说五洲国际城工地打人的事先缓一下吧，暂时不要去有成集团找人了，市里面这边压力比较大，先想办法逮那几个跑掉的人吧。李卫东自然了解钟鸣的难处，也就没再给刑警大队压力了。
刘子寒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还在想下午在戴斌办公室的事，看来钟鸣这个人是靠不到自己这条线上来了，连戴斌出面的事情也不那么容易摆平。要不就是钟鸣头脑短路，不考虑自己政治前途了，要么就是钟鸣已经和宋之杰搭上线了，有宋之杰在后面撑腰，才敢这样不给自己和戴斌面子，看来在公安局还是要继续抓住黄江北，否则以后公安还插不进手。正在想的时候，李有成打电话来了，说起下午在戴斌办公室谈的事情，李有成也知道谈的结果了，看来现在关键的事情是在那个退休工人的伤情鉴定上，要怎么办呢？钟鸣是不可能帮这个忙的，这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黄江北。刘子寒说那行，等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他还是蛮听我的话的。
定了这个事情之后，刘子寒问李有成那边办得怎么样了，李有成说自己专门安排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处理这件事情，准备按回迁的价格给老夫妻补贴钱，但不让其他拆迁户知道，把老工人的医药费全包了，另外再给一万块钱做赔偿。这边怕老夫妻两个正在气头上，听说老人的女儿已经从外地回来了，准备和他们女儿谈，但是要求他们不要再到公安局去了，也不再要求公安机关处理了，而且要保守秘密，不许对第三人说。听了李有成的话，刘子寒说：“那就这样，你那边办谨慎点儿，快点儿，我马上给黄江北打电话。”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李有成突然说：“刘书记，我想起一件事，最好能通过黄江北打个招呼，叫进去的那两个不要再说是我们集团的人打的。”刘子寒说：“那我试试看吧。”
有了黄江北的出面，事情容易办多了，黄江北先找市局法医门诊的法医打了招呼，然后又安排看守所的人给抓进去的两个人递了话。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钟鸣做的，黄江北在公安这么多年，手底下也有几个心腹，法医虽然算不上是心腹，但二把手说了的事，他不办也得办啊。
李有成这边进展得也很顺利，和那老夫妇的女儿见面谈了之后，他女儿见父亲恢复得不错，又听说能拿到那么多现钱，也就不打算闹了，但是提出赔偿一万少了。有成集团的法律顾问请示了李有成后又加了一万，那女儿看在钱的面子上就完全同意了，开始做老夫妻的工作。老夫妻本来是要出这口气的，不想和解，女儿就说咱们斗不过人家，不如拿了这笔钱，你们去和我一起过，要是你们不听我的，那我就回去，不管你们了，但是我又不放心你们在这里，要是人家报复怎么办呢？毕竟都抓了两个人进去了。老夫妻听女儿这么一说，心想就这一个女儿，本来想多挣点钱也是留给她的，要是不依她，她真拍屁股走了，自己两个老人也是凄凉，想想女儿说得也有道理，老夫妻也就答应在协议上签字了。
半个月之后，事情就完全大变样了，钟鸣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班人的能力。看守所里关的两个人翻了供，说与有成集团的章拥无关。老夫妻出院之后不辞而别，李卫东派人出差去找老退休工人，一家人死活都说不愿意再告了，好不容易劝老人回清水市做了法医鉴定，法医鉴定结果又是轻伤偏重。钟鸣拼了力气打出去的一拳，本以为会打中目标，可是什么也没打到。于是钟鸣只得作罢，叫李卫东把那两个人从看守所里放了，受害人老退休工人也给公安局留了一张自己到法院自诉的字据，整个事情在公安局就这样不了了之。
五洲国际城的工地上其他拆迁户也没闹腾起来，所有清水市的媒体都封锁了这个消息，有成集团在拆迁问题上也接受了教训，改变了策略，对剩下的拆迁户暗地里提高了每户两百元一个平方米的拆迁价格。本来那些拆迁户不搬迁也是为了钱，看现在自己房子多拆了万把块钱，被打的人都不出头了，有人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有几户签了协议后，整个阵脚也就乱了，没多少日子，五洲国际城的拆迁工作也就结束了，这边有成的建筑队就开始进场挖地基了。
整个拆迁打人事件在城市里就像小浪花一样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在钟鸣和刘子寒、戴斌等人之间却因为这事划出了一道裂痕，在戴斌和刘子寒的心里，钟鸣是宋之杰一条线上的人。而黄江北又和刘子寒又走近了一些，刘子寒在这次事件之后明显对黄江北的热度又高了些，在事后李有成宴请黄江北表示感谢的时候，刘子寒在桌上连声夸黄江北会办事，迟早这个局长的位子还是黄江北的，搞得黄江北一激动就喝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