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连声说是。他能说什么呢？他根本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杨业成会给他来这招，作为市政府的下属职能局，公安局丢了面子也就是市政府丢了面子，也难怪戴斌这么生气。
戴斌见钟鸣这个态度，也不好继续发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说：“我不管你怎么去应付人大那班老头子，必须一次质询就通过，千万别让人家继续闹下去。钟鸣同志，要有些政治意识，闹下去，你这个局长可就不好当了。”
戴斌随后又问了问具体的细节，钟鸣赶紧将几起案件的情况简单汇报了一下。戴斌听说案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火气也就小了不少，对着钟鸣说：“钟局长，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你那个老领导还是自己去做些工作吧，人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得像小孩一样哄着啊！”
钟鸣毕竟是市委书记宋之杰和市委副书记刘子寒之间为了政治平衡而选出的公安局长，而且钟鸣上任以来，清水市公安系统的面貌也改变不少，说实在话戴斌心里还是满意的，至于那些公安系统的一些流言，戴斌不是没听到，但他也知道，任何一样改革，都会牵涉到利益的调整，只要是改革，都无异于趟地雷，钟鸣只不过是趟上了地雷而已。至于现在，戴斌还不想公安局长的人事有所变化，他必然会在宋之杰和刘子寒之间左右为难，他现在无论与宋之杰还是与刘子寒都处在一个合作的黄金时期。所以，他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太为难钟鸣，说了这些话就让钟鸣离去了。
五十四
人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就在钟鸣想方设法要把清水市人大质询事情摆平的时候，清水市公安局又出事了。
清水市郊区无忧派出所所长郑德宝酒后驾驶，用警车把一对母子撞了，母子两人全部当场死亡。郑德宝酒后驾车逃逸，但是警车的车号却被过路的群众记了下来，不但提供给了交警还提供给了死者的家属。就在交警层上报的时候，受害人的家属及本村的亲戚、朋友一百余人浩浩荡荡地把无忧派出所包围了。劝说的交警没被打，但交警停放在交通事故现场的警车却被愤怒的群众给砸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钟鸣正在接省城秦老爷子的电话，秦老爷子亲自出面给杨业成打了电话，帮钟鸣和杨业成做了沟通。秦老爷子在公安的资格比杨业成老，杨业成该卖的面子还是要卖的，其实杨业成这几天也有些后悔，因为说他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于是就在电话里答应了秦老爷子质询过了就不再做文章了，算是个顺水人情。本来接了秦老爷子的电话，钟鸣心情好了不少，但是接到办公室主任王德的报告，他顿时头就大了。
王德是闯进来的，因为钟鸣的电话一直占线，他一路跑过来并把这一层所有局领导的门都敲了一遍。当王德把钟鸣的门推开，大声吼了一句：“钟局，出大事了！”
黄江北几个在家的局领导都围了过来，王德简单地向几个领导报告了一下。钟鸣立刻说：“边走边说，走，我们去指挥中心。”说着带领着几个局领导向上一层楼的局指挥中心跑去。等走到指挥中心的时候，他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推开门，他立刻站在指挥中心的会议室前，那里有张地图，他立刻指着地图开始发布命令。
“通知郊区和周边两个分局准备200名警力立即赶到无忧派出所，第一任务就是要保障派出所人员安全，保障枪支的安全；通知交警支队立刻组织人员保护肇事现场，勘查现场时一定要请当地政府人员见证；通知全市所有派出所和交警立刻缉查郑德宝，缉查工作由纪委老胡牵头，抓到之后立刻送看守所关押；通知刑警支队、巡警支队马上召集家里所有警力赶到大院准备出动。请黄局长在家坐镇指挥，把情况整理一下立刻报市委市政府，再调集100名警力备勤。
钟鸣又侧身对着副局长张明说：“你跑一趟宣传部，协调一下，请媒体暂时不要发什么消息，就说我们已经向市委市政府汇报，要发什么消息等我们的新闻通稿。”
然后钟鸣对黄江北说：“老黄，家里交给你了，我先去现场。”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出指挥中心。王德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当钟鸣走到楼下时，刑警支队和巡警支队已经集合了有六七十人了，看见钟鸣从楼里出来，两位支队长立刻围了过来，钟鸣简单说了说，就上了车。随着钟鸣的小车，后面十余辆警车亮起警灯、拉起警报向北疾驶而去。
“王德，马上和郊区政府联系一下，看他们派人去了没有，如果没有，请他们一定要派人协助！”还没说完，钟鸣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局里指挥中心打来的，指挥中心的吴主任在电话里把了解到的现场情况报告给了钟鸣。
无忧派出所本来一共有民警五个人，所长郑德宝出事后不知道溜哪儿去了，两个民警出门办案，家里只剩下一个副所长和一名民警，还有四名联防队员，现在都被围困在派出所里。群众目前已经冲进派出所院子里，还没进办公楼，办公楼外面的设施基本都被砸完了，现在死者家属正在要求所里把郑德宝交出来，当地的镇、村干部都到了现场，但劝说的效果不大，只能基本维持现在的局面，现在群众的情绪很难控制，说不定就会冲进办公楼。市局已经电话告诉那位副所长了，枪支必须锁进保险柜，所有案卷要全部入柜，做好群众进入办公楼的准备，在市局支援队伍未到达之前不许与群众产生直接对抗。郊区分局已经由一把手带队赶往现场，估计还有十分钟就能到达，但是只有50几名警力。而现在有一个新的情况，就是死者娘家是无忧镇隔壁的三里县的十步乡，那里的十步派出所报过来的消息是死者娘家的村子上和亲戚200多人已经朝无忧镇在赶，十步派出所和十步乡政府根本就拦不住。
听到十步乡那边又有两百多人要朝无忧派出所聚集，钟鸣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了。他在电话里问吴主任：“郑德宝这家伙找到没有？”吴主任无奈地说：“还没找到”。钟鸣说：“叫他们继续找，就算躲下水道里也要把他找出来。”
五十五
无忧镇距市区有四十多公里路，是清水市区最偏远的一个镇，路况也不好，虽然一路上警灯警报器连着闪，但估计到达现场的话也要近一个小时。钟鸣的车几乎成了一个小的临时指挥部，一路上，市委书记宋之杰，市长戴斌，省厅指挥中心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钟鸣一一作答，一边不断布置办公室王主任用电话收集各路人马的消息。
几分钟后，无忧派出所办公楼在盛怒的上百名群众面前毫无悬念地失守，派出所的电话线已被群众拔了，派出所民警已经联系不上了，只有当地村干部的手机还能联系得上，目前两个民警被群众看管起来，被几个妇女拉扯得警服破了，脸上被抓花了，办公楼里面的设施已经被破坏，至于枪支和案卷的情况目前还不得而知。村干部由于一直做劝说工作已经被家属轰出派出所。
当郊区分局局长胡雪松到达无忧派出所附近时，也被堵在派出所外面。除了死者家属和死者村上亲戚一百多人以外，派出所外围观的群众已经有好几百人了，而这些围观的群众毫无例外地都指责着警察，有意无意地阻拦着警察。胡雪松见这种情况，看看自己紧急拼凑出来的五十多人，即使自己敢下令硬冲进去，估计也冲不进去，更何况自己压根儿就不敢让这矛盾升级。
胡雪松看着这情况，只好安排一名副局长在外面带队，自己孤身一人亮明身份进了派出所。分局局长来了，家属自然不会对他动手，但几个死者的婆姨之类的妇女顿时揪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着胡雪松警服的衣襟和裤腿下跪，哭喊着要局长主持公道。死者的公公把几个女的劝开，让局长进了办公室，胡雪松看着派出所被砸得一副狼藉的模样，在心里把郑德宝骂得是绝子绝孙。
胡雪松与死者公公的谈判一无所获，死者公公只有一个要求，必须交出郑德宝。胡雪松上哪里交人呢，无论怎么宣传法律都毫无所获，而他却听到更令他担心的消息，死者娘家有一大批人在朝这里赶，死者丈夫在清水市一家工地上做瓦工小工头，现在也带着一批瓦工往这里赶。
在这个环境下，胡雪松无法把电话打出去告知外面同志这些消息，他想借口先出派出所，但立刻被家属拦住了。于是他提出要上厕所，这些人估计是考虑他毕竟是个局长，就没进卫生间看着他，他在卫生间里把电话打了出去。
虽然他把电话打了出去，但他自己带的那些人马却没人接电话了，他只得把电话打到市局指挥中心报告了情况，从市局指挥中心他才知道，自己外面的那些人马已经被死者娘家人给包围了，估计已经发生了冲突。在卫生间合上电话，胡雪松顿时傻了眼，要是外面的人再出了什么大问题，自己这个局长不但干不成了，估计还得追究责任。
得到正在指挥中心调度的黄江北的电话报告后，钟鸣立刻指示黄江北，告诉即将赶到现场的其他分局增援的同志，要想尽一切办法制止死者娘家亲属与郊区分局增援队伍的冲突，在冲突外围找一处房屋作为指挥部。他指令司机在进无忧镇的路口停下，他要亲自在这里设卡拦住死者的丈夫。
当车靠边停下，他要刑警支队和巡警支队留下十个人，其余人员继续朝现场赶。王德赶紧说：“钟局，十个人是不是少了啊，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钟鸣说：“够了，十个人拦车就够了，留许多人难道和他们打架吗？”
就在钟鸣在路口设卡的时候，路上不断闪过零星赶来增援的警车，市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张国海也从市里的会议现场赶过来了，他按照钟鸣的吩咐先赶往现场组织指挥，与他一块儿的还有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晓玲。她受市委书记宋之杰和市长戴斌的委托代表市委、市政府到现场指挥处置。钟鸣在路边简单地和王书记交换了意见，王晓玲完全同意钟鸣的做法，她也先赶往现场，有她坐镇，郊区政府和三里县政府那里协调的事情也好办多了。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死者的丈夫和他的一帮工友也过来了，他们是包了一部中巴车赶过来的。司机见前面这些个警察站在那里挥手，远远地就减了速度。虽然车上的那些个民工一个劲儿地说不要停，但他毕竟以后还要做生意，哪有司机见了警察不停车的，快到钟鸣他们那儿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在几名警察的护拥下，钟鸣走到车门那里，司机把门打开了，车上的那些个民工紧张地看着车下的警察，不自觉地都把手里抓的各式各样的工地上的工具紧紧握在手里，见了这个情况，两名民警赶紧上前一步站在了钟鸣的前面护住了钟鸣。一种紧张的对峙气氛就起来了。
五十六
就在钟鸣拦下死者丈夫乘坐的中巴车的时候，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晓玲刚刚路过交通事故的现场，就在刚才死者娘家那些个亲戚过来的时候，本想把大小两具尸体抬到派出所去，经过现场勘查的交警再三的劝说需要勘查才没抬走，留下了几个人也在边上看着。
王晓玲下了车，看着白布下一大一小的轮廓，流淌的血迹几乎遍布马路的一半。正在勘查的交警见市领导来了，赶紧把白布略微掀起一点让领导看，身为女人的王晓玲见了血肉模糊的小孩尸体，顿时眼圈红了起来，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