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等大家都发言完了，他最后说话了：“刚才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综合大家的意见谈谈，大家都一致的问题我也不再说了，就算是通过了。另外死者那方的善后工作要做好，郊区分局要去领导上门慰问家属，会后请各个部门去办。今天这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也很偶然，但是偶然中带着必然。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强调从优待警，对从严治警有所忽视，看现在的结果，所长有酒喝，有车开，够从优的吧，最后给送到看守所了，所以我想最大的从优待警就是从严治警，所以这次队伍整顿一定要从严，这是一次血的教训啊。
我们认识上一直有一个误区，不仅仅是公安，还包括政府，总以为招商引资必须要喝酒，对客商热情了，就会留下环境好的印象，我看不然，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是有一个制度健全、政策有延续性的环境，我们的所长和客商把酒杯端起来谈投资环境，这酒桌上的事情端起酒杯说的能算吗？我想我要是客商，反而会有疑惑。我想以后分局、派出所在招商引资的工作中就是要坚持一个制度井然的形象，中午有宴请坚决不去，如果怕人家有意见或者怕地方政府有意见，单位的主要领导可以去拜访，说说你辖区的治安环境，说说你服务企业的政策，如果真的是好项目，你晚上可以宴请人家，我想这样的效果会更好。同志们啊，刚才我说的偶然中带着必然，就是我们以前对这方面考虑得不多，没有严格要求，也没有为下面的所长考虑，所以我们队伍管理上是有问题的，是有漏洞的，这责任主要在市局党委，我作为党委书记，这责任要由我来负。我的意见是给郊区分局领导班子集体通报批评，在上报市里的处理意见这样写：经分局党委研究，给市局党委书记、局长钟鸣记大过一次。
胡雪松听着钟鸣的发言，似乎有些不相信，没想到钟鸣会这样考虑，他有些心里发愧，等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钟鸣手一挥宣布散会了，不给其他党委成员任何说话的机会。
六十
老局长杨业成落井下石般的出手和无忧派出所所长郑德宝的交通肇事案件都在李有成的意料之外，但对他来说，是一种意外的惊喜，让他的计划实施起来更加容易。
交通肇事案后的一个双休日，市长戴斌被李有成约到乡下去钓鱼，闲聊时，李有成就把话题引到这件事情上，戴斌也是苦笑着说：“没想到这个钟鸣运气这么背，当个局长居然这么多事情，当初要是其他人或许也就没这些事情了。”李有成顺着话说：“戴市长，我听说上次这位子差点儿是黄江北的啊！”戴斌也在官场上磨炼多年，李有成的话里是有话，联系到前一阵子李有成积极地在自己面前引荐黄江北，心里是一片了然。他心想和李有成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没开口说任何事情，这算是开口的第一个事情，自己多少要还点人情。要是宋之杰真的下决心把钟鸣从公安局长的位子上拿掉，这黄江北倒是个适合的人选，只要市委书记宋之杰不再那么坚持反对，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笑笑说：“李总，我看你和黄江北关系不错吗！”李有成笑了笑说：“我欠他个人情。”戴斌说：“我心里有数了。”李有成笑笑端起茶杯做了个敬茶的手势。两个人就悠闲地在鱼塘边喝起茶来。
第二天，李有成去了一趟省城，还是在那家小酒店里请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何援朝吃了顿饭，他又带了一幅字画送给了何援朝。
郑德宝交通肇事案的善后处理工作基本还算顺利，市人大的质询在秦老的出面下也基本过关，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钟鸣算是一个待罪之身忙好了这些事务等着市委、市政府的宣判。而主审者，市委书记宋之杰这时候却在为如何在市公安局送来的情况报告上签字有些心烦，给市公安局局长处分这样大的事情，市长戴斌和政法委王晓玲自然不会在市委书记之前签下自己的意见。宋之杰看着这份前几天摆在自己面前的报告苦笑着，本来他昨天还是准备批示同意的，他也知道最近围绕钟鸣一些不好的传言和人大的那件质询案。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表态，是因为他对钟鸣的工作是持肯定态度的，准备等质询案过去之后找钟鸣谈一谈。可发生这件交通肇事案之后，他就不能沉默了，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他如果没个明确的态度，这话说出来可就难听了，会有人说他保着钟鸣这个局长。幸好，钟鸣表现得很好，要求给自己处分，这就让宋之杰好办了，处分之后，所有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总不成才选一个局长没多长时间就要换掉，市委副书记刘子寒早就露出建议换掉公安局长的口风，要是他真提出来，万一有人附和倒是让他难办，如今给了钟鸣处分，估计也算是堵了口。
可今天早上省委组织部的一个电话却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省委组织部的干部处的处长打电话给他征求他的意见，准备将钟鸣作为省警察专科学校常务副校长职位的考察对象之一。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宋之杰有点儿摸不清头脑，中国官场上的人事问题历来是玄妙无比的事情，钟鸣在风口浪尖上的这当口，省委组织部怎么唱了这一出。宋之杰大概也知道省警察专科学校校长这岗位，原本本省警察学校是中专学校，书记、校长都是处级，后来改成了专科学校，级别上升到副厅了，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在省里副厅的岗位中比较边缘化。因为公安有些特殊，公安厅一些总队都是副厅级的设置，例如政治处、交警总队、刑警总队，所以一些重要处室的头儿根本不愿上那儿，更不要说地市的公安局长了。
不过，虽然这个职位边缘化，但毕竟是个副厅，有些待在不重要岗位上的正处级干部却盯着不放，但既然组织上早就把你放在那些不重要的岗位上了，也不会再把你朝副厅级岗位上拔了。上次省教委想把这个职位要过去他们安排人，可是省公安厅就是不放，把官司都打到分管组织的省委副书记那里去了，副书记谁也没给脸色，所以这校长的岗位就一直空着，让公安厅里一位副厅长给兼着，这事宋之杰也听说过。如果钟鸣去了当常务副校长的话，估计过个几年说不定就顺理成章地升为校长能弄个副厅级，所以这个常务副校长也算个重要岗位，不能直接平调，反而先要小范围考察。
宋之杰看着桌子上的这个报告，如果自己签字同意给钟鸣处分的话，那考察自然也就泡汤了。如果这步棋是钟鸣走的，简直是太妙了，就钟鸣个人而言，他刚走上正处级岗位不久，就要提拔副厅，光凭年限就不够，更不要说眼前这一大箩筐倒霉事，现在平调到省警察专科学校任个常务副校长，以后无惊无险地就有可能弄个副厅，是步以退为进的好棋啊。可是这是钟鸣走的棋吗，如果是的话，他又何必请求给自己处分呢，如果是作秀，万一弄假成真且不是失算了？
那要不是钟鸣自己走的这步棋，那又是谁在幕后谋划了这一步，难道……从省委组织部想到组织部长何援朝，再想到刘子寒，想到这里宋之杰不禁有些后怕，如果是他们在幕后谋划，难道这个公安局长的位置对他们来说是这么重要？带着这些疑问，宋之杰打电话叫秘书通知钟鸣到自己办公室来，说是自己找他谈谈。
任宋之杰聪明如斯，也想不到是李有成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如果是李有成进些谗言，推着刘子寒在前面要借题发挥免去钟鸣的职务，宋之杰自然会联想到针对有成集团秘密调查的事情，而现在这个商人居然把局做得这么大，做得这么巧妙，任谁也想象不到。
六十一
在宋之杰的办公室里，秘书给钟鸣沏上一杯茶，钟鸣起身表示了谢意，秘书转身出门把书记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宋之杰从自己办公桌后走到钟鸣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对钟鸣说：“钟鸣，你们局里报来的处理意见我看过了，分析得很深刻，看问题也看到了点子上。不过呢，你的处分我不同意，虽然这次交通肇事案件的影响大了一点，但是我们善后工作还做得不错，你个人的认识也很到位，态度很端正。我个人的意见是，处分就不必了，市里对公安局、对你要发个通报批评。再说，你当一把手的时间也不算很长，队伍管理上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既有现实原因，也有历史原因嘛！”
钟鸣感激地看着宋之杰，等他把话说完，他立即开口说：“宋书记，我向您汇报一下，我请求给自己处分，绝对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认真考虑的。这次交通肇事案虽然是个别事件，但暴露出我们管理上的漏洞，我作为一把手平时忙于业务，忽视了这方面的管理，教训对我们来说是深刻的，责任也是不能回避的，我应当受到处分。也希望通过这次教训，使公安局全体上下引以为戒，各级干部都要抓队伍，所以我感谢宋书记对我的关心，但是还请宋书记再考虑一下我的处分问题。
宋之杰没有马上表态，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头脑里在不停地转动，从钟鸣的话里他听出两层意思：一是钟鸣确实是存着请求给自己处分的诚意；二是钟鸣还没有想过离开公安局长的这个岗位，还在考虑清水市公安局下一步队伍建设的问题。那么从这次谈话里宋之杰得出一个结论，并不是钟鸣通过某种关系为自己运作到省警察专科学校常务副校长的岗位上去的。
想到这里，宋之杰对钟鸣的感觉更加好了一些，一个能直面困境不求脱身，一个能坦然面对责任的干部应该是一个好干部。
想到这里，宋之杰放下茶杯笑笑说：“钟鸣啊，你就不要坚持了，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是否处分一个县处级干部，市委也是很慎重的，个人还是要服从组织。你呢，回去不要有思想包袱，队伍呢，该大胆管理就大胆管理，借这个机会把队伍好好整顿整顿，我们要辩证地看待问题，坏事在一定条件下有可能转化为好事，不过前提是我们要对问题的本质有清醒的认识。
钟鸣离开之后，宋之杰心情很好地在公安局的处理意见上批示如下：公安局对此次交通肇事案件的善后处理工作做得不错，班子对存在的问题分析得也透，特别是钟鸣同志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不错，望该局举一反三，抓好纪律作风整顿工作；请戴斌市长阅，建议政府给予该局领导班子及钟鸣同志通报批评一次。
让秘书把批示拿走之后，宋之杰心里作了一个决定，对省委组织部的意见是不同意调走钟鸣，让钟鸣继续留在清水市公安局当局长，留下这样的干部在重要的岗位，他自己放心。无论何援朝、刘子寒出于何种意图想让钟鸣离开，自己也不能让他们如意。但是他还是为钟鸣留了后路，没有同意给钟鸣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