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在清水市公安局长位置上的时间有限，他对李有成使出了公开调查的敲山震虎之计，让心中有鬼的李有成慌乱无措，失了分寸，但钟鸣的秘密调查小组却始终在李平计算机资料的分析上没有进展。
六十六
散会之后，钟鸣让黄江北代表市局再去第一人民医院看看贺顺抢救的结果，于是城中分局副局长张兵就陪着黄江北去了。等会议室就剩下钟鸣和李卫东的时候，钟鸣冷峻地看着李卫东问：“卫东，你有什么看法？”李卫东也面色慎重地说：“钟局，我看极有可能与这个移动硬盘有关！”说着，他指指摆在钟鸣面前的那个移动硬盘。钟鸣点点头说：“很有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连公安机关都敢潜进来偷东西，打伤人，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伙胆大包天的家伙啊！”李卫东点点头说：“是啊，如果打伤贺顺的人没抓到，我们城中分局的面子是丢光了啊。
钟局，都这个时候了，我这里还出这样的事情，唉，叫我怎么说呢！”钟鸣知道李卫东说的是自己将要调走的事情，怕出了这样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调动。钟鸣说：“先别检讨，也别为我担心，当前的工作是要抓紧破案，这个硬盘你要复制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留在你那里，原始的留在队里，不要让人起了什么疑心。另外，你马上挑选人选，成立一个秘密专案组。”李卫东说：“是，钟局，我心里有数。”李卫东心想你要是不让我顺着移动硬盘这条线查下去，我还真没把握破这个案件，就怕你不让我查！因为当初叫停对李有成秘密调查的事情他也知道，怕即将调走的钟鸣也有捂了这件事情的心思。
就在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张兵打电话给李卫东，叫他到医院去，医生说到现在都无法救醒贺顺，贺顺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听到这个消息，钟鸣和李卫东就赶紧出门朝医院赶去。
在医院的病房里，院长和几位主治医师简单地说了抢救的过程，他们几个刚才会诊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由于受到强烈的打击，贺顺陷入了深度昏迷，目前采取的所有方法都不能唤醒他，如果在治疗几天之后仍然没有醒来迹象的话，贺顺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植物人”。
四位公安局的领导面面相觑，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李卫东试探地问：“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试吗？”院长苦笑着说：“目前是没有了，只有等着病人自己醒来，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们医院的力量，明天你们可以把病人转院到北京、上海去看看，也许会有什么奇迹。”李卫东不说话了，他虽然有将贺顺转院的心，但是他也不会傻到当着院长的面马上说出来。钟鸣叹了口气说：“院长，谢谢你们，贺顺同志是清水市公安战线上的一名优秀刑侦干部，我们非常希望他平安，希望你们理解我们的心情，在最近几天，希望医院仍然要组织最好的力量再试一试，给他安排最好的病房。院长点点头示意。钟鸣侧身问李卫东：“卫东，贺顺同志的家属知道吗？”李卫东回答说：“还不知道，我刚刚打电话给政委，叫他去贺顺同志的家接贺顺的家属，估计还没到他家。”钟鸣点点头说：“行，你和政委要分个工，你抓案件的侦破，政委负责贺顺同志的治疗和家属的安顿，一定要让家属感觉到组织上的关心。”
在等着贺顺妻子到来的时间里，病房里的气氛无比沉闷，看着昔日生龙活虎的战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几位公安领导什么话也不想说。钟鸣转身出了病房，走到楼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无法抑制心里的愤懑，一掌拍在面前自己汽车的顶上，把坐在里面的司机吓了一跳，随后出来的李卫东看到这一幕，也叹了口气，掏出口袋里的烟盒，给钟鸣递上一支香烟。钟鸣接过香烟，李卫东给他点上，钟鸣深深吸了一口，对李卫东说：“卫东啊，征求一下家属的意见，家属要是愿意转院的话，就赶紧转，分局这边财力上有困难的话，打个报告给市局。”李卫东点点头回答说：“谢谢钟局。”钟鸣叹了口气接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家属说，要是贺顺倒在抓捕现场，一名人民警察在战场上流血是应该的，也是光荣的，可是今天，贺顺倒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我们怎么说？在公安机关内部，连自己的民警都保护不好，我们怎么向家属交代，怎么向群众交代啊！”听着钟鸣这番话，李卫东也深深地自责着，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案件破掉，否则他也无法面对贺顺的家属，面对城中分局的一班子弟兄！
这时，远处一辆警车疾驶而来，嘎的一声停在了急诊大楼外，一位中年女子哭泣着打开门就下来了，转身就拉下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城中分局的政委随后从前面副驾驶位置上下来，跟在这母子后面就朝大门跑来。很明显，是贺顺的老婆、儿子来了。
钟鸣和李卫东赶紧扔掉手里的香烟迎上去，贺顺的老婆认识李卫东，一把抓住李卫东的手哭着问：“李局长，我老公在哪里啊，带我去啊。”李卫东一把把她扶着，朝急诊大楼里走去，钟鸣一把就把那个男孩的手牵住，跟在后面进去了。分局的政委跟在钟鸣身边打着招呼，也随在后面进了急诊大楼。
当女人进病房看见自己丈夫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立刻回荡在黑夜里的急诊大楼里面，随即女人飞身过去趴在自己男人的身上，男孩也挣脱钟鸣的手跑过去哭着喊爸爸。
女人拉住儿子，抹着儿子脸上的泪水，母子抱头痛哭起来。看着这一幕，钟鸣等人心里似乎都被揪了一下，再难忍住，一屋子长期在公安战线工作的老公安们为自己的战友流下了深情的泪水。
钟鸣不记得自己向贺顺老婆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他回到市局，在电脑面前盯着拷贝过来的移动硬盘里的资料看了一夜，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要争取时间，在自己调走之前，把这个案件拿下来。
六十七
第二天一早，钟鸣径直就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贺顺已经从急救室转到了病房，但是没有苏醒的迹象。贺顺老婆就如痴呆一般坐在自己丈夫的床前，只有医生的进出能引起她的关注，分局派了一个女民警来照顾她，小孩身边有两位神情悲伤的老人在照顾，估计是贺顺家里的长辈，三个人都无力地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面。钟鸣没有进病房，因为在进住院大楼的路上，他就听医生介绍过了，知道仍然没有什么进展，所以他也没什么话好对贺顺的家人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事情，钟鸣只能安慰安慰老人，他所能做的就是多拨点钱，为贺顺寻求更好的医疗条件。
钟鸣轻轻掩上病房的门，毅然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进了车里，司机问到哪里，钟鸣说：“去市委。”
市委书记宋之杰上午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他现在正在接待省委宣传部的来人，钟鸣找到宋之杰的秘书，说自己有急事要找宋书记汇报。秘书给钟鸣泡了杯茶，让他在自己办公室坐下，很委婉地问：“钟局，很急吗？你看，这几个人都等着呢。”说着眼睛扫扫边上在看报纸的两位。钟鸣小声说：“很急的，你帮帮忙，帮我插个队，是宋书记交办的事情，你进去的时候说一声，宋书记知道的。”秘书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既然钟鸣不明说，他也不问，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过了十来分钟，秘书估摸时间到了，就进了宋之杰的办公室给客人续水。市委宣传部长正陪着省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与宋之杰漫无边际地聊着。挨个续完水之后，秘书半蹲在宋之杰身后，低声说：“公安局钟局长有急事要汇报，说是您交办的。”宋之杰愣了愣，他记得最近并没有向钟鸣交办什么事情，但他略微一考虑，钟鸣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径直来要求见自己，肯定有什么事情，也许事关维护稳定工作的，还是见见吧。他点点头说：“那就安排在这后面吧。”
秘书回到自己办公室，轻声对钟鸣说宋书记同意了，下一个是你。钟鸣也轻声地说谢谢。虽然两个人都很小声，但那两位等着汇报的干部也敏感地感觉到了，不约而同地对插队的钟鸣投以很不高兴的目光。钟鸣赶紧满脸堆笑地给二位敬上香烟。人家好不容易约到时间向书记汇报工作，你横空出世地插在前面，时间要短还好，时间要长，这次机会还不准被排到下午或是明天，甚至是后天。伸手不打笑脸人，谁叫人家公安局是个大局，事情就比我们重要些，想见书记就见书记，两个人自嘲地摇摇头也不说什么了，继续低下头研究报纸。
几位处级官员正在焦急等待市委书记接见的时候，市委书记办公室几个人正在满世界地扯着，这位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是宋之杰关系走得比较近的一位，这次下来到清水市走走，顺道也就拜访一下宋之杰。宋之杰也必须得陪着，一是本来关系不错，二是人家到了清水市，自己这个市委书记不陪一段时间，到时候回省城了，这话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不过，就在这一番神吹海侃里，关于省委、省政府的一些动静也就出来了，省里的一些机关离权力中心近些，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些，这对下面人来说，也是探听消息的一个渠道。“路透社”的消息虽然没“新华社”的消息准，但通过实践证明，也差不了多少，因此，这一番神吹海侃也不完全浪费时间。
估摸着差不多又一个小时了，副部长谈兴也尽了，起身告辞，宋之杰约了晚上的宴请，市委宣传部长就陪着省委宣传部长走出了办公室。宋之杰把人送到电梯口，转身回办公室路过秘书办公室的时候，看看里面说：“钟鸣，你来吧！”钟鸣赶紧站起来，跟着宋之杰后面进办公室去了。
钟鸣把贺顺遇袭的事情向宋之杰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宋之杰听完之后，顿时知道钟鸣是什么意思。一是钟鸣对这起案件的倾向是作案人来盗取载有李平电脑资料的移动硬盘，否则钟鸣也不会赶来向自己汇报一起普通的盗窃案件，即使是这起盗窃案件发生在公安机关。二是钟鸣期望从他这里寻求支持，调查李有成或者是有成集团。自己该如何表态呢？这是一个问题，从种种迹象表明，宋之杰是同意钟鸣的倾向的，但目前清水市的这种形势，无论从稳定还是政治需要，对李有成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采取任何行动都是有极大政治风险的，时间上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是如果将这一页掩过，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钟鸣会调离清水市，而自己早晚也有可能离开，那李平有可能因举报导致的死亡和贺顺被袭，以至于这一切背后可能隐藏的官商勾结的腐败案都有可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那么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作为一名党的高级干部，自己必将为此而留下遗憾，甚至会在未来而自责。但清水市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也必须是自己考虑的事情，如何取舍，甚是为难啊！
看着满是期盼眼神的钟鸣，宋之杰拢拢自己的头发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钟鸣说：“宋书记，对这起案件，我认为作案人是针对李平电脑的资料而来，这就证明当初我们对李平之死的调查是对的，李平电脑资料里很可能有一些资料与李平死前所说的举报材料有关，某些人不愿这些资料落在我们手里，所以采取了盗窃的方法，目前如果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会有收获。我来向您汇报就是这个想法，想对有成集团继续开展调查，一是揭开李平自杀的谜底，二是给昏迷不醒的贺顺同志一个交代。”说到贺顺，钟鸣脸上的表情是愈发凝重。
宋之杰听完，站到了窗口，点了一根烟，抽着烟看着窗外。
钟鸣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宋之杰再思考，他也知道当前形势下要宋之杰做出继续调查有成集团的决定是很难的，他只有静静等着宋之杰的答复。
六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