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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临出门前,她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执明,见他还是如同木雕泥塑一样坐在角落不动,心里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这样撇下他妥不妥当,想了又想,还是把囊中的干粮拿出来,连同水壶一起放在他面前:“虽然你说不饿,可还是吃一点吧,不吃东西怎么行?我走了,你如果困了就先睡吧,不必等我。”

执明还是木雕泥塑一般坐着,仿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恰好远处传来梓潼的喊声:“梦章,你功课做完没有啊?你再不来,我就要排除你的比赛资格啦,今晚我第一哈哈哈!”

她闻言大急,一把摔上门,跃上玉珥剑就朝山谷飞去,一边飞还一边大喊:“别着急啊,我马上到!咱们现在就一决胜负!”

梦章乘着玉珥剑呼啸而去,风声过耳,片刻便消逝在静谧的夜里。清冷的月光依旧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执明慢慢收回远望的目光,落到刚才她站过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白霜般的寂静月色。他再也忍不住胸口的翻涌,猛地吐出一大团鲜血,靠在墙角的身子也无力支撑,软软地顺墙滑倒在地。

浅褐色的稻草屋顶,木质的房梁,粗糙的桌子和椅子,灌了冷茶的水壶和掰开一半的干粮,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中不停地旋转,他徒劳地向桌子伸出手去,想要找一个支撑站起身来,却什么都抓不到,只抓到几根落在地上的稻草杆子,尖锐的断面刺得手掌有些疼痛,他喘息着,松开了双手。

他没有想到,强创玖珑诀的折损之力如此强劲,即使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也能感觉到生命在迅速地消逝。毕竟是威力巨大的仙法,以凡人之躯强行创设,即是逆天行道,大抵是要以阳寿作为代价的吧,他苦笑着想,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梦章学成的那一日。眼中天旋地转,他闭上双眼,极力按捺恶心欲呕的感觉,可嘴里还是涌上一股腥甜之气,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喉咙。

他紧闭双眼,摸索到了一根椅子腿,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歪歪斜斜地向前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床边,扑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就在那之前睡着吧,睡着了就没有感觉了。不知她跟梓潼比赛有没有赢,他突然不愿再想她跟梓潼在一起的情景。

怀中一枚圆圆凉凉的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他伸手探去,是他从梦章那里拿回来的金铃,核桃般大小,光滑的金面上刻着古朴的花纹,似花非花,似蔓非蔓,他尤记得当初他将金铃系在她手上的时候,殷殷叮嘱她道:“你若是需要我了,就摇一摇这个金铃,我定会赶到你身边的。”

那是多久之前了呢……在他看来,也没有多久,他的记忆仍然鲜活生动,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白雪皑皑的山坡,道路两旁植着苍翠的云海松,袅袅的烟雾轻轻笼罩着四周,山坡上一道窄窄的五彩斑斓的卵石小路,从烟雾之中影影绰绰地走来两个人,是他牵着她,缓缓地走在卵石小路上。

她手上系着金铃,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时就给她系上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够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如今他要送她离开,纵然有万般不舍,却也不能不放手。他从未像今日那样希望这条卵石小路越走越长,永远都不必走到尽头。

这些年他对她抱有怎样的念想,连他自己都不敢正视。可他一边告诉自己要克制,一边又隐隐希望,她对自己也能怀着同样的心情……如果真的是那样,无论要他怎么做,他都不会犹豫的……

卵石小路越走越短,他的心像是被谁一把拽住了似的,脚下再也走不动了,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俯身下去,不知多少次为她整理早就整整齐齐的银白色披风,手指在那系得紧紧的结扣处盘桓了又盘桓,还是不舍得离开。

她清澈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嘴角上扬,给了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他的声音都嘶哑了,好不容易才说出口:“梦章,我……等我一回来就去看你,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她仍然盯着他,欢快地笑着,晃了晃手上系的金铃,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声响:“不会忘记的。”

他仍不放心,自顾自地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双掌之中,喃喃道:“不要忘记我,我只有你……请一定不要忘记我……”

她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清脆的声音至今仍然萦绕在他耳边:“执明,我爱你。”

他深深地怔住了,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全身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执明,我爱你。”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激动得眼眶都湿透了,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必再分离。他听见自己哽咽地说:“梦章,我也爱你……你不晓得我有多爱你,我等这句话等了有多久……”

他使劲将她抱了又抱,亲了又亲,直到四周的光线都暗淡下来,也不愿意跟她分开。她活泼有力的心跳还声声响在他耳边,他尚记得她也伸出双臂抱住了他,银铃般的笑声深深地蚀刻在他荒芜的心底。

可不管他再怎么用力地抱紧,她的身体还是在他怀中渐渐化为虚无,一波又一波的晕眩再次袭来,驱散了记忆里的温暖,拖拽着他再次回到冷冰冰的床上。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整个脑袋还是疼得几乎要炸裂一般,可是眼前的事物渐渐停止了旋转,他还是躺在豺山下临时搭起来的营帐里,再不见白雪皑皑的山坡和苍翠的云海松,只有营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稻草气味,窗外依旧投射进来一片冷淡的月光,四周一片无声的寂静。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但见月色偏西,树影摇晃不定,梦章还没有从山谷回来。

他用手指摩挲着金铃上熟悉的花纹,她把金铃给他的时候,对他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晃响金铃,她会尽快赶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柔,让他想起了自己把金铃交给她的时候,也是这般殷殷的心情。可是,她大概已经在山谷那头跟梓潼愉快地玩耍,她可还会听见金铃的响声?

他叹了口气,再次闭上双眼。答应了又如何,她还是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那句宝贵的话,大概只是他自己脑中的幻想,因为太过于渴望而生出的幻想……不过是自欺欺人,为自己来找她编造借口……

他握着金铃的手紧了紧,却始终没有摇响金铃,比起尝试,他更害怕失望,他害怕自己摇响了金铃,她却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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