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媛对车窗外瞟了一眼,红色出租车一如既往地奔驰,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刷刷甩后,眨眼之间,港都医院的大楼就显得非常渺小了。这时候,肖丽媛就觉得自己的挎包特别沉重,似乎有如千斤,压得她的肩膀有些生痛。便从左肩换到右肩上来。
刚开始,米盛庆和省纪委杜仲井书记追查那盒人参时,肖丽媛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后来丈夫说穿了,里面有巨额存折,她才知道自己闯了“祸”,才配合丈夫一路追查下去。
“伍祖林同学,你的妈妈为什么要参与诬陷你的老师呢?”
肖丽媛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要不是出租车的轰鸣声和街道上的噪音干扰,司机就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呜呜”,汽车的电喇叭声灌进肖丽媛的耳朵里,她回过神来,对车窗外瞅了一眼,省委的办公楼立马跃入了眼帘。
她与米盛庆在省委机关大院里住了八年,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不但如此,省委领导的家属也认识不少,尽管平常遇着互相打招呼,但真要求对方办个什么事情,却是老死不相往来,总是有无穷的理由来搪塞着。
红色出租车在省委大门前的泊车场停下。
肖丽媛给司机付车费后才下车。她径直向大门内走去,门口岗亭的武警认识她,就没有询问和阻拦。
省纪委在院子里第七栋的东头,她清楚地记得杜仲井书记的办公室在一楼走廊的尽头,她不需打听,轻车熟路。
那次,她找丈夫有急事,丈夫在电话里说,他在省纪委杜书记的办公室,有什么事就直接到杜书记的办公室来。她按丈夫说的栋数一路寻来,果然找到了杜书记的办公室。
她不知道杜书记这时候是否在办公室,也不知道丈夫是否已经给杜书记打过电话,但她知道,无论哪个部门的主要领导,一般都在办公室里工作,除非开会和出差。
她轻轻地叩着杜书记办公室的房门,用力不敢过大。
少许,门打开了,是杜书记亲自来开门的。
肖丽媛走进杜书记的办公室,屋里没有其他人。
“杜书记,我来不会影响您工作吧?”
杜书记偌大的办公桌上的电脑正开着,看这架式,杜书记正忙着工作。办公桌上有盆叫不上名儿的花草,也许刚洒过水,桌面上被浸湿了一大片,还在继续漫延着。
“肖丽媛同志,你坐吧!”
杜仲井指着办公桌对面的一把高级软旋转椅微笑道。
他拿了个一次性的塑料茶杯,放进深蓝色花纹的杯托座里后,才按下饮水机的红色按键,让冒着热气的开水流进杯子里。
“肖丽媛同志,喝杯开水吧。”
杜仲井放下茶杯后,坐到自己的高级软椅上去了。
他那把高级软椅与肖丽媛坐的高级软椅不同,他那把是真皮背垫,肖丽媛坐的是仿真皮背垫。不但如此,他那把足有五寸厚的海绵,两边的扶手都是红桃木。按动升降杆,可做小床使用。
“杜书记,盛庆给您打过电话没?”
“没打过。你有什么事情?”
“杜书记,我……我又被别人陷害了。”
肖丽媛将挎包摆在办公桌上,从里面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往杜仲井的面前推过去。一不小心,牛皮纸信封被浇花的水浸湿了一小块。这时候,杜仲井才发现办公桌上有积水漫延着。
杜仲井忙拿来抹布,将办公桌上的积水擦干净。把那盆花草换了个地方,距肖丽媛坐的位置也就远些了。
肖丽媛趁着这个空闲喝了一口茶水,顿觉有些烫嘴,便小抿了一口。杜仲井给肖丽媛沏的是“龙井茶”,喝茶也许只是男人的习惯和嗜好,女人对茶文化也许没什么兴趣,所以肖丽媛就没有再品尝龙井茶的味道,将茶杯撂一边去了。
“两张存折,一千万,存银行的日期也很久了。”
杜仲井从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两张存折看后轻声道。
他再往牛皮纸信封里查看,空无一物。他将信封又辗转翻看,也没发现异常之处,很普通的一只牛皮纸信封,街上各文化用品商店里多如牛毛、随处可买。
“杜书记,我学生的母亲今天交到我的手里,我到港都医院对盛庆说过后,就奔纪委来了,在我身上只停留了几个小时。”
杜仲井点了点道:“有人抢在你的前头,给纪委一室的欧阳主任交了些数码相片,我刚看完,你就来了。”
“杜书记,我,我事先真的是不知道啊!”
“肖丽媛同志,纪委会调查清楚的。你要相信纪委,究竟是栽赃诬陷,还是其他什么目的,真相终会水落石出的。”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等着吧,等着纪委作调查,澄清事实。”
“那我,那我就只有等着纪委的调查结果了。”
“肖丽媛同志,积极配合纪委作调查吧。今天你交来的这两张存折非常重要,我先给你打个收条。你也要保存好。”
杜仲井说完,便给肖丽媛写了一张收到两个存折共计一千万元的收条。然后将肖丽媛送出门外,关上房门,坐到办公桌后的高级软椅上,观看那些数码相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今天肖丽媛交来一千万元的存折究竟是她今天收到的,还是以前收到的呢?这要调查清楚后才能得到准确的答复。可从举报人的材料和证据来看,肖丽媛收受贿赂的确像铁定的事实。
当然,举报人说米盛庆与妻子串通一气,大肆收受巨额贿赂,这未免也有些夸张。肖丽媛背着米盛庆接收巨额贿赂,也许米盛庆压根儿就不知情。今天肖丽媛交来一千万元的存折,也许是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了,忍痛割爱,做出的丢卒保车的行动。
如今的症结就是这两张存折,究竟是放在那盒人参里头,还是那个女人今天才交到肖丽媛的手中。如果肖丽媛今天才收到这两张存折,显然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栽赃诬陷。
港都市的开发商之前没给米盛庆送礼,那是因为米盛庆没在省长的位置上。无论官场和商场,谁都知道书记只管“帽子”,省长主管“票子”。港都市的旧城改造工程才刚刚起步,那么多的工程即将上马,开发商给米盛庆的妻子行贿,这也合乎情理。
但是,米盛庆在港都市的口碑很好,那也许只能代表他的过去,不能代表他的现在。在经济发达的今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误,更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属不会见财起意。
如果米盛庆与妻子沆瀣一气,并唆使妻子去暗示开发商行贿,那米盛庆就真的蜕化变质了。可是,按照腐败干部受贿的惯例来看,贿赂金大都是变相接收的,不会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杜仲井想到此,点燃一支烟吸着。
突然,他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的音乐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瞟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朴昊洋”三个字。
“朴副省长,您好啊!”
杜仲井与张强贵一样,称呼朴昊洋为“朴副省长”。不仅是杜仲井和张强贵这么叫,无论谁都叫着“朴副省长”。因为叫“朴省长”,朴昊洋就会当面责怪,说他没在那个位置,你这么叫他,是制造领导与领导之间的矛盾,给他朴昊洋增添麻烦事儿。
“杜书记有没有时间啊,若有时间,我们聚聚怎样?”
“您朴副省长邀请,恭敬不如从命啊!”
“老地方,海天酒店的八楼8282包厢,不见不散啊!”
“朴副省长放心,一定赏光!”
“杜书记,仍是老调子,单身赴宴啊!”
“朴副省长,我不会违规的。”
杜仲井挂电话后,心想这个“港都蛟龙”今天邀请他,与米盛庆当代理省长是否有关呢?省委周书记原来透风,说朴昊洋很可能提拔当代理省长,可后来上级提拔了米盛庆,让港都市的不少领导干部瞠目结舌。朴昊洋有些抵触情绪,这也是难免的。
今天的宴会,朴昊洋想必又是牢骚满腹。可是代理省长之职已经是板上钉钉,谁还有回天之术?尽管在港都市流传着朴昊洋是“港都蛟龙,终有一天会龙归大海”的传说,也未必能成真。中国民间有许多没法解开的玄学,却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杜仲井明白朴昊洋“单身赴宴”的意思,最近纪委查处了基层几个领导干部,他们就因常常“出双入对”赴宴被查处。
只说林业厅的皮处长,他经常被人请出去喝酒,说好酒后去一家夜总会找陪侍小姐“乐一乐”。可那天晚上皮处长的酒又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原来的计划只好放弃,把皮处长送回家去。
皮处长的妻子帮丈夫脱去衣裤,扶上床躺下,然后自己也睡下了。半夜后,皮处长的妻子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她拿起手机聆听,却是丈夫的声音:“亲爱的,我要晚……晚些回……回去,这会儿有……有个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