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敏脸色惨白,怎么也想不到她不出金陵城,都能被宋军抓了,她似乎听到夕颜叫那个人“樊若水”,樊若水……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这便是南唐求而不得的谋士,早早就猜到了李煜会用阿九来向流年要挟。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最简简单单的方法,容若,穿着一身毫无尘垢的白衣,仿佛将世事都看得通透,周嘉敏便知道了,南唐大概要亡了。
流年无奈,李煜也只有无奈……李煜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开城献降让他做不到,杀掉阿九泄愤他也做不到,原来,人生是这么的难以选择。
“赵匡胤,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以为咱们手上的筹码都是一样的,但……”李煜仿佛还要做困兽之斗,他一眼也不看周嘉敏。
周嘉敏也不看他,若不是樊若水怕她死在她口中塞了布条,可能她早就咬舌自尽而去,她宁愿这样死去,也不能让别的人要挟自己的李煜呀。
如今的她,好像告诉李煜,告诉他自己此刻是幸福的,告诉他一定要将自己的南唐守护好,不要因为她这样的女子而亡了国。
她一直坚信李煜心中第一是南唐,所以她便要用一起来守护他的第一,她与周娥皇,是那样的相似……
流年听到李煜的声音,只是一笑,似乎不相信李煜能够什么别的筹码,如今上头城墙上绑着的是他的女人,下头绑着的是李煜的女人……
李煜冷眼瞥向阿九,阿九也只是淡然的看着他,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只是这样的看着,“赵匡胤,若是你杀了周嘉敏,百年之后,如何和周娥皇解释呢?“
赵匡胤猛然猛然看向周嘉敏,周娥皇的胞妹,李煜似乎更本就不在乎的样子,“你真卑鄙……”良久,赵匡胤说出这一句话来。
“这么好的太阳,我是不怕,只是晋王王妃连口水都喝不上……”李煜的声音让流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流年恨不得就立刻将手上的佩剑掷过去,将李煜的性命完结。
阿九那张苍白的面目会让赵匡胤有一刻的恍惚,让他想起那个红衣似火的女子“你到底想要什么!”赵匡胤忽然对着上头喊道,那眼眸通红,愤恨的很。
流年很想告诉赵匡胤,千万不要中计让他冷静一下,可是想想,自己的冷静又是为了哪般?是因为放手,还是因为不在意,亦或是觉得阿九有能力保护自己?
李煜抬眼看向周嘉敏,缓缓道:“我李煜以天子之名发誓,定会善待阿九,但是,周嘉敏
我必须带走!”
李煜说话向来是算数的,男人之间的较量不能牵扯到女人的,这是流年心里的底线,只是他不能确定李煜说的善待到底是如何。
流年现在想做的,只是将阿九揽入怀中,狠狠的骂她,骂她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若是不留在这世间,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好!此战我们就正大光明的来打,与那些弱女子没有一丝关系。”赵匡胤虽有迟疑,但是答应的时候却爽快得很。
他吩咐着人将周嘉敏松绑,往金陵城门口送去,李煜只是看了眼阿九,“来人,松绑。”
阿九本就被绑了很久,这一松绑,连站都站不稳了,径直的倒了下去,流年虽然心疼,可也只能任由李煜手下的太医带走。
“三日之后,金陵城下,咱们一决胜负!”李煜还是那个李煜,虽然知道已经是必死无疑,却还是要保留着自己这份王者尊严。
阿九迷迷糊糊的睡了几天,仿佛做了好多的梦,都是些让人痛苦悲伤的回忆,亦或是一些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的东西。
直到那天寂静的晚上,她猛然坐了起来,似乎是清醒了,但朦朦胧胧的却不能想起现在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你醒了。”她仰起头,看到那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她注意了一下,才发现那影子像极了周嘉敏。
她不由的出声询问,“国后娘娘?”
那人却笑了,站起身来,缓缓的向着阿九走过来,凑着并不光明的烛光,阿九能够看清楚周嘉敏的脸色苍白,那眼中没有任何往日的灵气。
“或许只称谓,我只能听个几天了……”
阿九并没有故意挖苦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喊才有礼貌,周嘉敏,和周娥皇一样,是个佳人,就算是如今瘦了许多,面容憔悴了许多,也是那么的清丽出尘,好看的紧。
“我睡了几天?”阿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得很,似乎找不到一点光芒,这黯淡的就想整个唐国,陷入了漆黑等不到天命。
“三天了,明日就是唐国亡国之时。”周嘉敏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起伏,仿佛这就是一个事实。
五更天了……要早朝了吧。
李煜在端门口站着,一个人孤单的站着,身边是一直跟着他的裴厚德,李煜现在才发现,除了这个宦臣裴厚德,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怕宋国的大军压境,怕的只是整个南唐都不再有斗志,“国主,要不要奴才去看看……”裴厚德缓缓的开口,莫名的凄凉。
他笑了笑,只是苦涩道:“不用了,没有人回来上朝的。”
上朝的钟鼓响了一遍又一遍,也只有李煜站在端门,他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了,却还是要站在这儿,似乎是对这命运宣告自己的不甘!
想他李煜自即位起,便兢兢业业,从来就没有误过一次早朝,就算是在这唐国的最后一日,他也不能失了君王威仪。
李煜抬头看了看这蓝的像被水洗的天空,面无表情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朕尽力了。”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他的确已经是尽力了,但南唐已经是千疮百孔,不管他如何的努力,终究是无法挽救的,他是迟到的君王,若是他能再早生个二十年,或许,南唐就不会是这样的命运了。
“我们降了吧。”
他仿佛在此刻将一切都看透了,从贴身的衣襟中拿住那光芒万丈却只能是让紧握着的人越发悲情的传国玉玺。
吩咐着裴厚德将自己的国玺送到那金陵城下,自己却往那太极殿走去,一步一步的,沉重极了,不管裴厚德怎么的叫他,他都是直直的走着,寂静的南唐宫闱,透着那步伐声。
他抬起手,遮着光,缓缓的将木雕的大门推开,那大门“吱呀”的一声终于被他缓缓推开,他走在这唐国最庄严的地方,仿佛想到了当年自己登基的时候。
华光初现的龙椅上有雕着金龙的玉梁,他觉得,那就是他最好的去处了,他坚守自己一国之君的尊严,投降,是为了不让金陵城的百姓受苦。
但自己的生死……却是由自己掌控的,他宁死也绝不会做亡国君的,此刻,真真是要离开了。
他心中最后的执念只是那朵夕颜花,他这一辈子都努力的坐到尽善尽美,都坚信着礼法道义,自问这一生都没有做对不起他人的事情。
但周娥皇,却是他这一辈子心中的痛,他很难受……
“果然国不在了,那我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忽然,那外头的朝阳之下缓缓的行来一人,说着那似乎很熟悉的话。
那是很久以前,初佑告诉阿九的,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帝辛,还是夫差,而今,他又重蹈覆辙,那把寒剑格外的耀目。
李煜手中的剑就在自己的脖颈之间,只在刹那间就能够见到血腥一般,转而看着那缓缓进殿的阿九,李煜试探性的看着阿九,满是疑惑。
“很久以前,有人这样和我说过。”阿九就站在那玉阶之下,扬起头来,看着上头的男子,眼眸之中里头悲伤的很,“你如今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呢?”
李煜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寒剑,那是他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
”你以为死是解脱,却不知道那懦弱的很,你死了,南唐百姓该如何,你李氏族人该如何,你只顾自己,简直是自私到极点!“这句话是阿九想和夫差说的,很久以前就想说的。
吴国百姓成了越国百姓,却还是不能得到安乐,最后还是被楚国所灭,生灵涂炭罢了。
李煜看着此刻似乎是发怒了的阿九,眼眸恍然,“你是想让我苟活于世吗?”
阿九猛然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你若是以为这就是苟活于世,那你死,又算什么呢?”
阿九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往外头走去,“好自为之吧。”
“阿九!”李煜忽然叫住了那个想要离开这儿的女子,阿九缓缓回头,李煜看着阿九,似乎在这生死的一线之中,能够想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阿九,如若你我真是前世有缘,我想着,你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阿九忽然一笑,那笑靥如花的脸庞让李煜觉得越发熟悉,他喜欢周娥皇笑起来的样子,却总觉得那笑容之下,与阿九的那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