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问二位一点小事,无需拘谨。”
“夫人请讲。”沧澜面色如常,一派云淡风轻。
春风卷过玉兰花瓣,带着一分暖意和香气落在长廊里。
三月的天气,阳光明媚,金丝一缕缕,照着这个大地,也照着寻善的脸,她静静听完他们的话,面上毫无情绪,满目沉静,甚至微微笑着,转过了身子,朝前行去。
唐年君望着她的背影,突地开口唤住她:“青霜!”
寻善脚步凝滞,愣了一会儿,回眸。
她望见了唐年君迷离的双眼,他看着她,静静凝视了半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但是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只是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事,谢谢你,一直陪在主子身边。也谢谢你,曾经是青霜。”
万般情绪,全都包含在这句由衷感谢当中,化为最为平淡的一句话,迟了很多年,但是现在说出口,也不晚。
寻善莞尔,点一下头,离开了。
她一直行到端华殿,站在校场前,看着那座扶季石碑,再望向一侧的玉兰树林,那里,开了满树的白花,像是铺介了漫天云华,芬芳一世界。
司简站在台阶的上方,面向她,对她淡笑,他的眼底闪烁着最为柔软的光芒,星华璀璨,清淡迷离。
她一步步迈上了阶梯,他在上方朝她伸出了手掌。
玉兰花瓣簌簌掉落,风把它们吹过来,拂落在她脚下,她一步一稳踩了上去,一直走到司简面前。
“小白。”他依然伸着白皙干净的手掌。
寻善对着他微笑,却未把手放上去。“司简,我问你两件事。”
“你说。”
“第一件事,云淡是否为庄安所杀?”
寻善眼神平淡,面容肃然。
司简看着她,平静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淡定如山。“是。”
“第二件事,苏阿愁是否已死?”
“是。”
一问一答,问的人认认真真,答的人平平淡淡。
两人从彼此眼里看到对方的身形,她不动,他亦是不动,他的手掌还伸在空气里。
阳光金灿灿,她抬起了头,睁不开眼睛,她在煦暖的春风里朝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将手放进了他的掌中。
他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恨我?恨这杀戮?”
她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怀里叹息一声。“恨命运,但是正是这无常的命运把你我绑在一起。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恨它。”
“听我的话往下走,小白,我许诺给你的,不会食言。不到必要时刻,绝不滥杀无辜。相信我。”
“我记得我说过,要你主宰天下,要你站上世界的最高点平复一切杀戮。”
“是,青霜将他的天下拱手让给了我。”
“不,这不是属于我的天下,从来不是,我只是被无辜推上了这个风口浪尖。”她用手抓着他的衣襟,手指一点点收紧,“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我们的日子。但是我不知道云淡风轻,甚至苏阿愁,他们哪里需要送命?”
司简在她头顶叹息,“想来你是问了年君和沧澜。不错,但是我告诉你,我没有杀错人。这本该就是他们的命。”
“命?什么命?奴生奴命?”
“小白!”司简伸手抚摸她的发,“云淡风轻本是刘氏暗卫,后被我收服,入了青霜宫。苏氏阿愁,更是刘氏夫人苏氏身边早该故世的近侍。”
寻善闻言不置可否,只是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摇摇头,朝殿内走去。
司简看着她的背影,道:“你可以心有怨恨,小白。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寻善再次摇了摇头,无话可说,进了殿内。
司简转了头,望向校场。
他只是不想在将来节外生枝罢了。该知道的他会告诉小白,不该知晓的,他会让一切都烂在每个知情人的肚子里。
所有的所有,都结束得差不多了。
春光灿烂,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好,尤其再见到红尘的时候。
红尘一身鲜红的衣衫,拽地,如花,飘决而来,足不沾地,掠过长廊,形如鬼魅,带着漫天红羽落在端华殿前。
白熙书人站在殿门前,上前拦住他:“请公子稍作等候。”
红尘勾唇,懒懒洋洋,也冷冷清清:“也行,过了今时,他们想必也见不到面了。”
不错,他此行是来接寻善去大理治病的。但是美其名曰治病,他又怎会让她再次回归中土?
他望向那座大殿。
安静的殿落,看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寻善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司简站在她身畔,亦是沉默。
她抱着司简送的那把流光剑,突然幽幽开口:“当真要我走?”
“昨晚,已和你说过。”
“骗子!”
“小白,听话。”
司简着白衣,洁白的衣衫,被人扯出了一道道难看的褶皱,衣襟散乱,长发亦是凌乱。
寻善则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青衣,青丝尽散,如瀑般披了半身。
彻夜未眠。
她还记得昨日午夜,她从疼痛中惊醒,咬住嘴唇正欲自个儿默默承受,司简突然从一旁伸了手臂过来,自后搂住了她整个人。
“小白。”她还记得他的温热气息缠绕在她周身,那般温暖熟悉,发丝在枕间纠缠,一缕缕,也似不愿分离。
“司简……”
“小白,没事了,没事了,真的不会再痛了。一切都会过去,明天就都过去了。”
他急促的呼吸一遍遍响在她耳畔,她在那一刻才知晓,原来做了那么久的枕边人,他一直都知道她晚间的动静,她失眠,他亦是陪着思绪清楚到天明,她好梦,他却依旧不敢入睡,一直守着她,一直用手抚摸她的面容,抱着她,用一种悲伤难耐的眼神注视她。
他终日都不能睡一个好觉。
因为他的那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难受了,他不看着实在不行。宁愿自己累着也不要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