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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布鲁伯格半夜醒来,一杆来复枪正顶着他的胸口。

“起来!起来!”萨拉曼嚷道,狠狠戳了下布鲁伯格的侧肋。布鲁伯格叫喊着滚到一边。萨拉曼打了个响指,朝布鲁伯格脸上啐了一口。

“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布鲁伯格站起来,捂着肋下。萨拉曼用枪顶着他的后背,出了帐篷。

石头圈里燃着一小堆火,橘红色的火光下,布鲁伯格看到了被缚的拉奇曼,嘴也被堵着,盘腿而坐。20码外,有两个人蹲在地上戳着什么,一边还嘟嘟囔囔地叫嚷着。布鲁伯格一时呆住了,以为惨遭撕扯的一定是那男孩儿。萨拉曼将他一把推到地上,布鲁伯格吐了口沙子,爬了几步,才看清受害者不过是件旧卡其布制服,政府官员的制服。

萨拉曼扯过驼背上的布鲁伯格的大帆布包,不管不顾地将艺术家的家什倒在地上:画刷、颜料管、油筒和松脂。萨拉曼又扯过第二个大包,几乎倾囊倒出:肉罐头、果酱、牛奶和饼干,只有一只小酒精炉,萨拉曼觉得值得拿走。他叫来穆斯塔法,将拉奇曼抬到空出来的驼背上。稍后,当穆斯塔法从布鲁伯格的帐中走出来时,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他缴获了一块手表和一盏油灯,到此方才罢休。不过布鲁伯格觉得,他们的最大战利品是骆驼。

除了他那些散落的用品,他们给布鲁伯格留下了火堆、一匹瘦马和一壶水。看着骆驼与骑手们消失在夜幕中,仍然捂着受伤侧肋的布鲁伯格竟然对袭击者们生出感激之情。他不正想被洗劫一空吗?荒原上的李尔王。给别人添堵,活该你倒霉。繁星一团团毫无秩序地挂在头顶,上帝像是哈顿公园的珠宝商,将货品倒在黑色天鹅绒幔布上,静候布鲁伯格的评价。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那些宏大哲思,男孩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沙漠的夜很凉,扫德打了个寒战。

“可怜的汤姆冷着呢,”布鲁伯格更像是对自己说,而不是对那孩子说,“可怜的家伙。”他似乎想安慰扫德,怎么在荒原上选了他这么一个穷酸的李尔王来做伴。

扫德靠近火堆。“我躲在了沙丘后面,”他说,“晚上我听到了他们的盘算。我想提醒你,但没机会。我只好藏起来。”

“不怨你。”布鲁伯格说。

扫德伸出手烤了烤火,然后把布鲁伯格的用品收回包里。

“我来吧。”布鲁伯格想站起来,但肋下一阵剧痛让他又坐到地上。

“来。”扫德拖过水壶,打开盖,递给布鲁伯格。

“我有更好的。”布鲁伯格说。

这一次他挣扎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食品包旁。他摸索了一阵,然后像个胜利者似的拿着只银酒瓶走过来。那是他们在伦敦的最后一天,乔伊斯送给他的礼物。他呷了口威士忌,将酒瓶递给扫德,扫德摇摇头。酒烧着布鲁伯格的喉咙。他又呷了一口,这一口时间更久,然后第三口。他们默默地坐着,20分钟左右,火苗开始变小。男孩儿还在哆嗦,但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布鲁伯格走过去,搂着扫德回到帐篷里,让他躺下,为他盖上两条毡毛军毯,周围是萨拉曼、穆斯塔法等人没有看上的东西。布鲁伯格仰面躺在扫德身旁,壕沟里的夜晚如蝙蝠般压过来,好在一闪而过。布鲁伯格觉得自己身在里尾路的意第绪语剧院——美琪。在演哪出戏?“Hamelech Lear”,《李尔王》,当然,布鲁伯格和他的朋友们的面颊上挂着泪水——笑出的泪水。他们的歇斯底里是因为看到舞台上这些可憎又可怜的父母们。在伦敦西区,演员是天才,而在这儿,东区,这样一位说意第绪的国王——可不是一碗饭。布鲁伯格又在演哪一出?戏剧,还是情节剧?是真实,还是演戏?他给罗斯画的全是垃圾。

熟睡的扫德翻了个身,碰醒了布鲁伯格。布鲁伯格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似乎退烧了。明早找到援手后,就打发他上路,随便他去哪儿。

黎明的到来耀眼而突兀,仿佛天空蓦然拉开窗帘。在伦敦,晓光总是犹犹豫豫,灰蒙蒙而疲惫,就像是一夜未归的醉汉终于回家。

布鲁伯格是疼醒的,肋下被捅之处一大片紫色淤血。他用指尖碰了碰,疼得一缩。他的嘴很干,舌头就像尝过沙子,当然他的确啃了一嘴沙子。布鲁伯格摸了摸两天没刮的胡碴,起身掀开帐帘。

帐外,扫德已收拾好那两个大帆布包,搭在了马背上。现在,他正盘腿坐在沙地上,静候画家出帐。布鲁伯格走上前,接过扫德递给他的水瓶,喝了一大口。

“还好吗?”布鲁伯格问。

扫德点点头。

“不烧了?”布鲁伯格听到了他母亲的语气。

“我很好。”

空气已被第一缕阳光暖热,布鲁伯格环顾四周,只是朦胧地有些方向感。他立即意识到前一天晚上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居然要把扫德打发走。好在扫德只想继续他们的旅程,别无他念。

此地无须逗留,布鲁伯格和扫德拆散帐篷,叠好,不到半小时,又缓缓踏上了南行之旅,身边的瘦马不堪重负,低着头,步履维艰。

上路后,两人便无多话。扫德已请布鲁伯格放心,他知道到佩特拉有多远,日落前肯定可以走到。他俩的样子怪怪的,布鲁伯格对此当然无所谓:扫德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英国男学生校服,衬衫也没扎进裤子里,罗斯送他的红黑条领带束在腰间成了腰带;布鲁伯格的衬衫撕破了,搭在脑袋上作头巾,上面扣着南美猎人草帽。袭击者们还算仁慈,给他留下了帽子;不仅是仁慈,简直就是奇迹,帽檐的黑色宽边下,有布鲁伯格藏在那里的罗斯给的盘缠。

三小时后,他们抵达一片绿洲。说是绿洲,倒更像个鬼村:几间空荡荡的茅屋,一口水井,一头不知哪里来的驴子,很快就被扫德制伏。尽管如此,眼前的景色依然摄人心魄。此处海拔一定很高,布鲁伯格可以看到一大片洼地,据扫德说,洼地间为隆起的巨型沙石所环绕的就是佩特拉。布鲁伯格躲到一间废屋的屋檐下,拿过一包饼干,用小刀撬开一只罐头,将果酱抹在饼干上,递给扫德。头顶,无形的气流之上,一只孤独的老鹰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上下翻飞。

扫德蹲在布鲁伯格身边吃饼干。他面容姣好,若真是男妓,布鲁伯格相信他一定很受欢迎。

“你干了什么?”布鲁伯格问,男孩儿没作声,他又追问了一句,“是你捅了德·格鲁特?是你干的吗?”

“不是,”扫德答道,“我没杀雅科夫。”他四下看了看,然后直直地盯着布鲁伯格,似乎他不仅在掂量这地方是否有人耳目,也在掂量布鲁伯格是否理智,是否值得信任。随后他说:“但我看到了是谁干的。”

“谁干的?”

扫德没回答,手伸进脏兮兮、皱巴巴、可笑的英式厚裤子的兜里,掏出一枚纽扣,掸了掸绒线头,在衬衫上蹭了蹭,放在手心递给布鲁伯格。银纽扣闪闪发亮,三缕棕棉线还挂在扣眼里,三叉皇冠,耶路撒冷警署的徽记。

“我回到了他死去的地方,”扫德说,“就是在那儿找到的,就在你家花园门口。”

又骑了四小时的驴(他们已把行李转到了驴背上),他们才到大峡谷,通往古城的入口。佩特拉所在的山坡中间横亘着一条山谷,沙石山脊分列两旁。布鲁伯格以前也见过彩色沙石——英国并非没有——但他从未见过色彩如此浓烈、富于变化的沙石。高墙般的岩石让他想起了东方地毯,或者类似的艳丽织物。最深沉的红色、紫色,加上各种黄色,呈带状相互映衬,时而弯曲,时而扭转,令人奇想联翩。眼前的壮丽本应令他震撼,他却无心欣赏,只是揣摩着扫德透露给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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