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左洗了个澡,他从没有大中午洗澡的习惯,然而在接到何念的电话之后却破天荒的洗了次澡。
其实,他现在做什么都挺费力。身边没有了助理,什么事都要慢慢来。偏偏在何念要马上见到他的时候,选择推迟一小时洗个澡。
右手使不上劲,左手不习惯。
酒店里的浴室有一面全身镜,徐左脱掉里面的衬衫,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很正常,没人能看出来他是个废人。就算是他把右手伸出去,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他的右手已经废了。
尝试性的想把手握成拳头,可手指才刚蜷曲,就没了力气。他想起临来时医生的叮嘱,让他多运动,但因为再次见到何念的欣喜让他把这事抛到脑后。想了想,他还是伸出手,准备去拿条毛巾。
一块酒店通用的干毛巾,重量大概在140g左右,徐左却连拿起这点重量的力气都没有。
试了几下,徒劳无功,反而浪费了小半的时间。徐左放弃,走到花洒下,开了水。
他很少有这么急切的时候,然而来到B市他每做的一件事,着急的都好像是生命中做的最后一件事。逼迫张虹,紧追何念,现在又迫切的想让自己的手康复。
其实,他害怕了。害怕这样的自己更无法追回何念,他更不想的是利用自己这点缺陷来挽回何念的心。
他可以狠毒,可以犯贱,可以不择手段,唯独不可以让爱掺入同情的色彩。
心里情绪翻涌,导致徐左的动作又慢了些。等他到与何念约定的地方时,已经晚了十几分钟。
走到餐厅门口,徐左已经开始解风衣的扣子,他要在见到何念之前把这些动作完成。
服务员引着徐左来到何念的面前,徐左把左手拿着的衣服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才坐下来。
“对不起念念,我,我睡过头了。路上又有点堵,等急了吧?”
何念本来就挺生气,听到徐左延迟见面的时间就为了睡觉还用老掉牙的堵车借口,心里越发的愤怒。
“徐律师可真有空,见面之前还能再睡上一觉,心可真大。”
徐左忽略何念话里的嘲讽,拿过菜单:“还没吃饭吧,有没有点菜?我听说这家的糖醋小排不错,要不要尝尝?”
“你够了!我根本没什么心思跟你吃饭——”
何念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被徐左打断。他眨巴着眼睛,说:“可是我饿了,我好饿。念念,我不吃饭就会胃痛你知道的。”
何念心里忽然一阵发酸,拿过菜单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徐左撒娇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一直恩爱如从前。
下了单,旁边就没了外人。又过了吃饭的时间,店里人也不多。何念再次开口,这次没有弯弯绕绕,直奔主题。
“你一连几天都去骚扰表姑干什么?我告诉你,表姑一定不会同意离婚的。你骗骗她还可以,但骗不了我。什么分居已经三年,胡泽刚走的时候两人感情还没怎么样,根本构不成离婚。要是表姑坚持不想离,离婚就不是唯一结果!”
徐左帮着何念把一次性餐具拆开,就像以前学生时代何念每次缠着他吃饭帮他拆开一样。然后又用桌上的开水,把每个餐具都重新刷一遍,放到何念的面前才开口。
“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张虹没办法,故意让你因为她的事主动找上我。这样,我才能得逞。”说到得逞两个字的时候,徐左笑了出来。只是这笑中包含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贱了?”
“从我这次专门过来找你之后。”
徐左的话让何念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一瞬间,她真的就相信徐左这么的苦心积虑是为了她。
“多可笑。徐律师一定是清闲的不得了,才来做这种破坏人家家庭的不道德之事。”
“首先,胡泽刚与张虹的婚姻在几年前就已经破裂,要不然胡泽刚也不会一直在外面不回家。其次,婚姻过程中出轨的是胡泽刚,小三是女大款不是我,所以我没有做破坏人家家庭之事。最后,我跟张虹说的那些话,虽然有私心,但句句在理,每一句都是认真的分析。最重要的是,最终决定权在她的手上,不在我。”
“还有,分居那事,的确是我故意的,所以我道歉。”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何念没有接话。等服务员一走,她语气不好的开口。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这样跟王导有什么分别?胡泽刚出轨,难道就要张虹才承担后果么?是不是,每一个出轨找小三的人,都能这样理直气壮?到底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人找什么样的律师!”
从知道徐左要接这场离婚官司开始,何念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身上。当初她跟徐左提出离婚,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徐左的心里有别人。而徐左那么轻易的就答应离婚,跟表姑成了鲜明的对比,无外乎,他心里没她。所以,明知道胡泽刚跟表姑的婚姻就算不离也没法继续,她还是不希望胡泽刚得逞。
爱和心,不是用来践踏的。
“我和王翊然没什么!”徐左最怕的就是何念会往自己的身上想,也顾不得正在说着的官司的事,连忙解释。
“徐律师,你有些跑题。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故意给表姑灌输那些想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左有些无奈,但何念都这样了,他也只好把话题带了回来。
“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你回到我身边。”
“做梦!”
与徐左的谈话不欢而散,桌上的菜一口没动何念就离开了,自然没有看到徐左用左手吃饭。
她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徐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了?
他竟然拿出来胡泽刚与表姑互发的分居短信作为要挟,表姑清清楚楚的回了一句分居就分居,成为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徐左说的很清楚,他把表姑和何念也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想让表姑和胡泽刚离婚,那么何念就要回到他身边。他不仅可以把这证据毁掉,还能劝说胡泽刚让他不离婚。
如果何念不答应,两人成功离婚以后,他就会在B市到处宣扬胡泽刚在外傍女大款的事,让表姑颜面尽失。
何念从来没有对徐左如此的生气过,更准确的说是失望。在徐左说完这句话后直接爆发,一杯水猛地泼到徐左的脸上。若不是因为水倒得时间长,冬天又冷得快,徐左的脸肯定会被烫的“面目全非”。
何念甚至觉得,根本没有胡泽刚要离婚这事,自始至终都是徐左一个人在自导自演。毕竟,出事之后,表姑就没能跟胡泽刚说上话,一切都是由徐左代理。
不,不可能。徐左怎么就知道她在银杏镇?就算知道,也没必要等到一年后再来布这个局。还是,他正好利用离婚这件事,让她往里跳?
他就是看准了她不会放任表姑的事置之不理,表姑对她那么好,在外这么长时间她就像是何妈一样对她照顾有加,她根本不可能不帮着表姑。
现在,这事完全就掌握在了徐左的手上。而他并没有给何念出一个有ABC选项的选择题,是明明白白的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案让她填。填了就满分,不填或者填错就直接不及格。至于这答案的正确性,只有他这个出题人才知道。
只是,这样强制着维系着已经破裂的婚姻,对表姑而言是件好事么?但何念知道,表姑更在意的是胡文奇,是外人指指点点后胡文奇的承受能力。
回到家,意外的发现胡文奇竟然回来了。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堂屋里,表姑在一旁抹眼泪。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准备期末考试的么?今天下午不是选修课的随堂考试么?你没考?”
“我考了,考完才回来的。”
才两点钟不到,从学校回来要四十多分钟,最快做完试卷要半小时,胡文奇学校什么时候改上课时间了?
碍于表姑在场,何念并没有拆穿胡文奇。而是走到表姑的身边,问她吃饭了没有。
“念念,不要再去找那个律师了,我真的同意离婚。文奇也是一样的想法,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我们和平离婚,这样不会闹上法庭,也就不会宣扬开来。反正邻里邻居们都知道胡泽刚已经很长时间不回来了,你们刘姨李姨也不会往外说。过几年,就说他死在外面,这样一了百了。”
胡文奇立在一旁,面无表情。何念知道,他心里也一定恨到了极点。
越是这样,何念越是不想让胡泽刚得逞。用婚姻禁锢着他,让他没办法跟女大款要个名分,他始终是个已婚男人,就不可能再得到女大款的财产。表姑已经被他伤透了,离不离婚还是一个样。一张纸把他困住,总比放了他让他跟女大款双宿双飞强!
更何况,本来他也不回这个家了。以后顶多还是像以前一样,家里看不到他权当根本没这个人。又或者就像表姑说的,就当他死在了外面。
最重要的一点,是徐左那个混蛋的要挟。他分明是针对自己,她不可能让表姑和胡文奇因为她这个外人被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表姑,这事先不急。就像你之前说的,这么轻易的就离婚,岂不是便宜了胡泽刚那个王八蛋!我先跟文奇说点事,先别想了,回屋休息一会吧。”
看着表姑去了房间,何念把胡文奇拉的往里一点,把自己的想法跟胡文奇说了。当然,她肯定不会告诉胡文奇徐左威胁她的事。
胡文奇习惯性的掏了掏口袋,被何念打的啪的一下抽回手。
“你逃考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再抽烟我就真打你。”
胡文奇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烟叼在嘴上:“我不抽,就叼着。念念姐,其实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从我知道他做的这个混蛋事开始,我就再也不想把他当爸,我只有一种想法,就是不让他好过。我妈的心已经被伤的彻底,就算离婚了,谁又能把她心上的伤口愈合。而且,凭着她的性子,也不可能再找什么男人重组家庭。既然已经受伤,为什么还要敌人好过。只是,这婚是我妈想不离就能不离的么?”
“其实,最主要的决定权还是在表姑那。但我还是觉得不能就那么便宜了胡泽刚。表姑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你,如果你开口,她肯定会同意。只要她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以后的事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