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在空中上下翻飞，窗玻璃被风刮得呜呜直叫哀号的狼。刘春华看着滔洒的流水，眼泪就忍不住落不来。她不明白王坤怎么变成这样医院的焦虑，彻夜守床的疲乏，可他不但不理解，反而认为她虚情假意。”还没拿到我的钱，是不是1“王坤竟然这样想她，难道她只是为了他的钱才留下来么赎罪，赎罪！她宁可忍受那样的痛苦叫他发泄，叫他找回平衡，只是因为她还爱着他，她对不起他。可是他说你从未对我有过真心，是不是1“难道他以为她嫁给他只是为了他的钱难道她的青春就那么贱那么不值钱浑浊的柯水滚滚奔流。
坐在河边的刘春华忍不住地流泪，忍不住地想了很多。
想到王坤那样残忍、狠命地摧残她的身子，她就觉得心悸，就觉得她再也不应该回那个家；想到出狱后第一次回家的王坤竟然目睹她与别人的苟合，她又觉得她应该受那样的罪，谁叫她背着自己的男人偷情？想到那之前王坤给她借好书，领着她看国内外的好电影，晚上双双坐在沙发上看一出好的电视剧……她又觉得王坤从哪一方面讲都是个好人。王坤不顾他父母的意愿坚持与她结婚，并且一直没有因为她是个乡下女子而嫌弃她，看不起她。王坤白天忙的时候给她借来好书让她读，晚上推掉应酬与她相守在一起。那时候她总想她没有考上大学，是个农村户，但他就是待她好。她怀着感恩的心情想要报答他。他高兴做的事，她从来不反对，她甚至忍着疼痛换取他的欢心，因为她心里充满了柔情，她觉得他真心爱她。只要坤哥爱她，那坤哥就是让她死，她也会毫无怨言。
那时候他总说没事儿就多看看书，她就看书。在书的海洋里她不再寂寞，她感到充实。直到她遍览了许许多多的名着之后，她才明白坤哥的苦心。”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没有辜负坤哥的期望。这时候坤哥给她买大量的服装，带她出去应酬，让她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很多看到她的人都对王坤说原来你有这么好的妻子”，那时候她就快乐无比。她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她也喜欢看别人纷纷猜测她的家世和学历以及其他一他们总是把她猜的那样好，并且向王坤证实。王坤就神秘莫测地笑，笑得那样满足而豁达。
想到王坤笑着的时候，刘春华仿佛身在其中，禁不住也笑起来。可是凉风拂过，她才知自己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就更觉凄凉。天上人间，流水落花春去也。可她坐在河边。
物是人非。独自凭吊这份情感，刘春华时而甜蜜，时而伤悲。那纷乱的情绪，如同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梅子黄时雨？冥想着的刘春华怔了怔，忽然笑起来。王坤给她的书，她真是没有自读。可是现在……她又黯然神伤。
就这样她坐在河边，想种种从前。直到树影暗下来，婆婆婆婆地披了一层黄昏的余晕，她才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河水，活动了几下已坐得麻木的身躯，望向天边。
天边如血的残阳就像大战后的沙场，沟整纵横，硝烟弥漫，整个天地空寂而凄凉。她想起一幅油画在苍茫的背景中，战争的遗迹如火如荼，醒目非常。
沉思中天地已暗下来。刘春华摇摇头，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想起一幅油画。她很快地撇开了这幅画，走向街道正街灯还没有亮起来，路上行人很少，她知道他们这时候大都围着圆桌吃晚饭，可是她却一个人走在街上。
不知道王坤怎样了，有没有吃饭或者吃点其他东西？冰箱里有她买回来的各式小吃，他会自己拿的，是么她的心忽然间就像被人揪住，疼得她忍不住吸了日凉气。
他才从医院出来，她何必跟他较真？他只是有些烦躁、郁郁不乐，这种时候他肯定要找个人发泄，可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不对着她说难道还能去找别人？
我是他的妻子，刘春华想。身为妻子就要宽宏大量，就要容忍他的不快和苦闷，可是我做了些什么呢我跟他生气。刘春华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往常王坤不会这样对她，在他们过去的生活中，她总能感觉到坤哥对她始终不渝的爱，所以她能够接受坤哥在床上、地毯上对她所做的一切。虽然一开始她不大习惯，但是她愿意为她的坤哥奉献，就这么简单。现在他对她发火，她不应该埋怨，爱到极处才会生恨，他要是不爱她，他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这样想过，刘春华觉得她终于想通了，就抬脚往家走，风风火火回到家，却根本没有见到王坤。他到哪里去了？天已经黑了，他会到哪里去？刘春华站在屋里问自己，觉得这屋里怎么就那样空？空得叫人心慌，空得令人心悸。
刘春华出去找他，把梅园影楼后的绿化区都细细寻遍，也不见王坤的踪影，就急急忙忙上楼，希冀她的坤哥已坐在屋里。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可她还是叫他坤哥，他也喜欢听她这样叫他。可是打开房门，里里外外看一遍，还是空空的不见人影。刘春华就跑到后阳台上，打开窗户往外看，东面西面瞅个遍，还是没有。再到前阳台，左看右看，仍然看不到王坤。她就颓然了。
坐在沙发里，刘春华没有心思看电视，没有心情看书，没有心劲干任何事，只是一门心思地盼着坤哥，盼他回家，盼他马上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事与愿违。迟迟不见王坤出现，刘春华就觉得屋子很间，想开窗，想打开门，想要透透气，可是站起身来，她却只是关掉了屋里亮着的灯。
黑暗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扑来，刘春华看不着自己，也看不着屋里的一切，但刘春华却径直走向沙发，拿了一床毛巾被盖住自己，望着楼顶，想着她的坤哥。
坤哥在刘春华的想像中一如从前，温柔体贴地看着她，笑着说快睡吧，天都快亮了。”黑暗和孤独中的刘春华渐渐睡着了，并且做梦。在梦中，刘春华看到她的坤哥拿着尖锐而锋利的匕首向她扎来，她想躲，却怎么也动不了，眼瞅着那把匕首已经扎进自己的心窝，就是叫不出声。
血从心口流出来，向各个方向延伸，到处都是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她觉得她身上的血正在一点一滴流尽，一点一滴流干…漫天遍野的血。
她的眼睛刺痛。什么都不想再看，可是有人抓住她，拉她，摇她……她醒来了。
房间灯火通明，亮白如昼，刺得眼睛睁都睁不开，终于能够眯着眼睛看东西，耳边就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你怎么了？“一眼看到王坤，刘春华就骇然大叫：你走开走开快走开！”
“做噩梦了？这么恐怖。”
虚脱了的刘春华瘫在沙发上，大汗淋漓。却又忽然惊问“你手里拿的什么”“毛巾。有什么不对么“定眼细看，果然是毛巾。王坤用毛巾给她擦汗，刘春华想着梦中的那一幕，心神不定地看着王坤。
“好了，起来到床上睡。”王坤去倒水，回来见刘春华仍然躺在沙发上，就问不想上床？你想一个人睡？”
“我好像动不了。”
王坤半信半疑地走过来，拉她，抱她，放在床上，问哪儿不能动“刘春华就动胳膊，动腿，动头，哪儿都能动，就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血都流尽了。”
“一个梦就把你吓成这样“王坤笑着，递给她一杯水，说好了，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刘春华看着他，觉得王坤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和气度，就有些疑惑，他一个读书人，真的会做出梦中的事么不会。梦是反的，按乡里的说法，梦见死人就会大吉大利，梦见别人打自己，其实是给自己增加力量。现在他就在眼前，擦汗，递水，抱她上床温情脉脉，他又怎么会用匕首扎自己呢刘春华禁不住地摇头。梦是反的，这不，一醒就应验了，她还想那么多干啥刘春华不知道王坤对她温柔有加，只是因为王坤在她出去以后，终于坐不住，忍不住出来暗暗跟踪了她。王坤以为刘春华会去找吕长天，但是刘春华却在何边坐了一下午。那时候王坤离她并不远，王坤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地想要过去对她说我们回家吧。”可是王坤的心病又得不到证实，王坤就神情紧张地盯着刘春华。王坤怕她会想不开，后来见刘春华动也不动地只是坐着。刘春华在想事。让她想想也好。王坤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看她。最后又跟在她后面走回家。
刘春华开门进了屋，王坤就去吃饭。在梅园影楼附近的一个小饭馆，王坤看到刘春华在影楼后面的绿化区里四处张望，以为她约了什么人，就扔下只吃了几口的饭在暗中盯她。
但是刘春华四处转了一圈，仍然一个人上了楼，王坤就纳闷。
她等的人呢是吕长天吗她要是敢叫吕长天来，他王坤绝不会轻饶他们。
王坤看到刘春华从前后的阳台上探出头来四处看，心里就老大不舒服。她分明在等什么人，可是她到底在等谁呢直到房间里的灯熄灭，王坤也没看见那个吕长天上去，就想，她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王坤走到楼梯口，站在自己的门外听屋里的动静，没有声息。王坤想开门进去，却又终于退出楼梯，一边观察自己的家，一边反复地想，刘春华她到底在等什么人？
把每一个假设推翻，王坤才疑疑惑惑地问，会是自己吗王坤不大相信。但是以前刘春华常常等他，盼他“王坤是知道的，并且为此得意而幸福。难道现在的刘春华仍然在等自己么王坤确信刘春华已经睡着了，才轻轻开门，像个撬门而进的窃贼，悄无声息地锁了暗锁，小心谨慎地查过每一间屋子，才拧亮了灯。但沙发上的刘春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很快醒来，王坤就吃东西，喝水，然后又把整个屋子检视了一遍，才安下心来看着刘春华。看着看着就发现刘春华脸色紫红，冷汗黄豆般不断地冒出来，王坤就吓了一跳，别是她一时想不开，吃了什么药吧王坤叫她。~J春华终于醒来。王坤听到刘春华清醒地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看着刘春华恢复了活力，王坤就想证实自己的看法。
“下午你去哪儿了？”
刘春华看着他，一动也不动，好久，才说河边。”
阳城市的立咕嘟“到那儿干什么”“想事。”
“后来呢”“回家。”
“再后来呢”“等你。”
“你说的是真的么“刘春华就定睛看他。看了好久，才问你以为我还会去找他？”
“你会吗”“不会。”铁一样的声音从刘春华口里说出来，王坤昕到了她的坚定和不容怀疑的信心。转过话头，王坤说让我补过，好么“看着王坤真诚的眼睛刘春华就，心潮激荡。刘春华忍不住说是我对不起你。”
王坤抚弄着刘春华的头发，吻她的脖颈，说让我们忘记过去，一切从头来，好么“刘春华没有说话。刘春华心里想着刚才的那个梦，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慢慢把嘴唇迎了上去。
255接连几天，雅丽服装总汇的展销大厅里总晃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手里还拿着笔记本记着什么东西，偶尔还会问几个顾客，或者促成一笔交易。这引起了业务部经理陈果青的注意，但他声色不动，他只是默默地观察她，然后在一个黄昏，他走到她跟前问她小姐有什么事么”“您是一一”“我是这家公司业务部的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女孩双手接过名片，仔细看了一遍，就夹进自己的笔记本，抬起头正视陈果青，说谢谢你，陈经理。我是季援，财经学院营销系的学生，正在搞市场调查。”
“能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吗”“当然。”
办公室里，陈果青简单问了季援一些学校里的事，就直奔正题能说说在这里的收获么“季援轻轻点头，报了一下嘴唇，才说我觉得这里的管理制度很完善，职员们在上班时间都很投入，尽心为公司做事，这在许多销售部都是罕见的，当然销售额也很可观。”季援停了一下，见陈果青的目光漫不经心，好像正在研究她本人，就说看起来陈经理并不想听我的调查结果？“恰好相反。”陈果青正了正身子说，“对我们公司的任何意见我们都很重视。请你说下去。”
季援看着陈果青，开始陈述她的调查结果，偶尔低头看一下她的笔记本，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会越过眼前的人影和办公室里的陈设，就像在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令陈果青刮目相看。因为她谈到雅丽服装总汇的不足和管理上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陈果青只静静地昕，直到她以“我的市场调查到此为止“这句话作为结语，陈果青前倾的身子才缓缓嵌进沙发。
“你真的是大学生吗”“为什么会这样问”“因为你的分析，简直就是一个精明的商场老手。”陈果青的目光意味深长。陈果青紧盯着季嫂，但她面不改色。
“财经学院的学生不但拥有理论，更积极地付诸行动，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才是最好的课本。你以为我们真是垮掉的一代？”年轻的季援面色微红，就像站在答辩会的讲台上，侃侃而谈那是前几年某些比较偏激的人的说法。现在的大学院校更注莲于实际能力的培养。”
“就像你现在搞市场调查”“不完全。市场调查只是在为下一步的行动作铺垫。我们有很多同学都已经在自食其力，实实在在地经商做买卖。”
“你呢”“当然也有这个意思。”
陈果青看着眼前的姑娘，笑意就漫上面容。这个姑娘不但伶牙俐齿，而且颇有经商的天赋，要是到本公司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于我们经营和管理方面的不足，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季援狡黠地笑“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啊，你还真能把握机会。”陈果青笑了，“像你这样的大学生真不多见。”
“市场经济，商战如潮，人们更喜欢单刀直入，哪还有时间四处兜圈子。”
“嗯，说得好。可是我们公司目前并不缺人手。”
“那就没办法了。”季援站起来说不知道还有什么公司会对我的建议有兴趣。你能告诉我吗”“能。雅丽服装总汇。”
“你一一“季援惊奇的目光里掩饰不住成功的喜悦。她深深地鞠躬，然后说谢谢你，陈经理。”
“别高兴得太早，你只能作为实习生留在这里。”
“把你的调查结果和建议整理一下，明天早晨呈上来。
明天上班，有什么意见吗”“没有。”
“很好。顺便写一份个人简历，还有能够证明你身份的所有资料，一并带来。”
“是。”季援底气充足地应了一声，说道“谢谢经理给我一个实践的机会，我会努力去做。”
季援的身影从陈果青的视线里走出去之后，陈果青就给相淑仪打电话。杨秘书说总经理正在与吕小姐说话。总经理关照过，有什么事让我先记下来。”
“那就不麻烦了。明天我带一份资料过去找她，请你转告一声。”放下电话，陈果青就把刚才听到的各方面情况在脑海里迂了一遍，然后写进自己的工作笔记，就针对那些不足和缺陷，寻找改进和完善的措施。
陈果青要衡量一下，那个叫季援的女大学生到底能够提出哪些合理化建议，她能为公司做什么，对此，他必须做到胸有成竹。
小姑吕长云到公司的办公室来找相淑仪，使相淑仪感到颇为意外。因为雅丽服装总汇成立以后，长云特别喜欢到这里来转，而且总带着她的同事或朋友，一遍一遍地看，然后就到家里去找她，多数的情况是对她或她的同事朋友们看中的商品提出优惠，有时相淑仪就自己结账给了她。这些年吕长云的衣装总是最新潮的。相淑仪说到公司来就上来坐会儿，歇歇脚也是好的。”相淑仪把这个小姑总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因为相淑仪在家的时候总是照看妹妹，但成家之后，她已经很少再见妹妹相淑娟了。不知不觉中，这份感情也便转到了吕长云身上。吕长云虽然也曾上来过几次，但她总是忙，说不了几句话就有人来，要不就是电话的铃声不断，长云说嫂，你真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