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跟我真没关系,是他前几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搬家的时候看到了以前给我做的那盘特效的带子,就打来电话问候一下最近好不好。正好我也要请大家吃饭,就把他也一起叫上了。”程宣一一道来。
“你别找借口啊,要恪守妇道。”我提醒道。
“说什么呢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我还能活吗我?行了行了,不许再说了啊。”程宣用筷子戳着我的腰,威胁道。
因为人多,再加上这里的饭菜地道可口,基本上来一盘,转完一圈,就空空如也了。大家有说有聊,十分热闹。
“心怡,听说你马上就回国了,以后我要去北京你能接待吗?”小制片操着一口带着美国口音的普通话说。
我赶快咽下嘴里的半个热茄子。
“接待,只要你来,我一定代表北京同胞请你吃全聚德。”
“人家吃过了,你挑点别的请。”程宣赶紧补充道。
“那就陈记卤煮,肯定没吃过。”
小制片不知道什么是卤煮,纳闷儿地看着我。
“那是北京著名小吃,绝对值得一试。”我兴奋地说道。
“得了吧你,他们不吃那个。”程宣又说。
还没等我张嘴,小制片就在那边高兴地说:“吃,吃,既然心怡都说了,那一定好吃。”
程宣看了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心怡,很高兴认识你啊,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恢复了生机的大哥突然起身端起了茶杯对我说。
我赶忙起身,举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我便低头回了两声:“谢谢,谢谢。”
还没等我坐下,程宣又起身凑起了热闹。
“来来来,感谢大家的帮助,让我顺利地把片子拍完了。谢谢谢谢,十分感谢。”边说,她边一一跟大家碰杯。
美国小帅哥不知道她说些什么,只是学着大家,起身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结束了愉快的晚餐,每个人都深情地拥抱告别。大家纷纷给我送上了离别前最后的祝福,希望我回国后圆满结婚,一切顺利。
程宣坐在车上,略带醋味地对开着车的我说:“你看你,人缘多好。”
我听出了程宣的小嫉妒。
“我从小就人缘好,你还真别嫉妒。再说了,我这不是快走了吗,等你走的时候,他们肯定更不舍。”
“也是,每次送走身边的人都觉得特别难受。”程宣突然伤感起来。
“你这算什么,上次李易童跟我说她都送走十多个了。开始还难受,后来都习惯了。”我安慰道。
“嗨,这不是不一样吗,你走了,我身边就少了个给我鼓气的人。我和李易童要是没了你,估计这异地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程宣消极地说道。
“别呀,严重了啊,没我你们还不恋爱了?”
“不是不恋爱,是我俩身边除了你,就没有一个这样意志坚定的了。你这一走,让我们去哪找动力呀?”
“动力在你们自己呀,只要爱他,他就会成为你的动力。”
“你来之前,李易童真不是现在这样,她甚至从没想过需要为了爱情放弃什么。你看看现在,因为你,让她也变了不少。”
“那不是挺好,其实朋友在一起,都是这样互相领悟,一起成长的。”
“但朋友也是互相打气,一起前进的。你走了,谁给我们打气。”
“那行,我一定努力今年结婚,给你们一剂大剂量的强心针!”
“你就说吧,要是你真能今年结婚,我把我珍藏的白纱裙送给你!”
“看看你小气的,这都送得出手。”
“知足吧,我不像你们,值钱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说了,好多东西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情比天大,情意最重。”
“我前两天看电影,突然发现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你看,电影里一般男女主角过得最惨的时候,对方都会回来找,并且真情告白。咱们没有等到人家告白,可能是因为过得还不够惨。”我说出自己的另一个谬论。
程宣看着我,气得直想打人。
“曹心怡,你还想怎么惨呀?我发现你以后要是被人虐死了都会对人心存感激!你脑子进水的程度真是让我彻底折服了。”
“你看,所有人都想找个帅的,老实的,专一的,成功的等等。但现实是,帅的一般都花,老实的一般都无趣,专一的一般都极端,成功的一般都自私。只想要带有前半个形容词的爱人,却想甩掉他们天生携带的后半个特性,你的生活还能真实吗?你的爱情还能等得到吗?所以,对别人要求低些,对自己要求高些。就像郭老师说的,人这一生难免吃到狗屎,只要你别嚼就行。感情中难免不遂人愿,只要你别后悔在能付出的时候没付出就行。”
四
日历上没有画掉的字越来越少。终于,上面只剩下了31号下面的四个字“搬家,回国”。我的房子在今天到期,我把家具送给了球球和程宣,把零食和厨房用品送给了李易童。
我坚持不让李易童和程宣来帮忙,因为两人一个上班,一个上课,我不想让她们为这点事特意请假,弄得大家都会更加伤感。
我早早起床,给所有房间和阳台从里到外地拍了照片和视频。用过的东西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住了一年多的房子。我早早就开始为搬家而难受,甚至多次发短信给老头,说自己不想搬走,不想从这个两人唯一的小家里搬走。
可老头从没回过我这样的短信,因为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我得到安慰。本来他也曾经答应过,争取早些结束工作来帮我搬家,但到了最后又变成一个空空的承诺。
“你自己对自己的承诺都不一定全部兑现,那就不要抱着别人给你的承诺不放。”一个我在回国之后相识的好朋友这样劝我道。
吃了早饭,我开始坐到地上,收拾书架上的书本。这些东西大部分都会扔掉,除了一些重要的材料和文件。
最上面一层是几个相框,里面都是家人的照片,以小表弟为主。我笑着拿下一个个相框,用抹布擦干净后塞在箱子里的衣服中间。
当我拿下最后一个相框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装着戒指的红盒子。我愣在了那里,顿时心跳加快地急速呼吸。“我会回来拿的,你踏实等我。”老头一年前的这句话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回响着。
我拿起那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枚金光闪闪的戒指安静地躺在白色皮布中间。我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拿起戒指,对着阳光仔细看着里面那行自己要求刻上的字。
因为他那句话,我又等了11个月。我不怕等待,只要两人心中有爱,并且坚持爱情,等待就会变得没有那样不能忍受。在这11个月里,我收获了更多快乐的同时,也收获了更多的痛苦。但生活本就如此,每个人都是在痛苦中寻找到了更为简单的快乐。
我把戒指装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放在了自己上飞机时要穿的外衣口袋中。
上午搬完家,我跟球球吃了个午饭。球球嘱咐我要长点心眼,好好经营自己的感情生活。我则嘱咐她在这边多注意身体,多参加集体活动,别老这么孤僻。
因为我们都不是磨磨叽叽的人,所以像平常一样,我们吃完饭便各奔东西。
“你一路顺利。”球球在分手前有些恋恋不舍地对我说。
“你一切顺心!”我也微笑着假装坚强地回了一句。
李易童和程宣早早结束了单位和学校的事,来我家和我会合。
在退房前,我们三人盘腿坐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间聊起了天。
“我可不舍得这房子了,要是能买下来就好了。”我难过地说。
“那你跟你家老头说呀,让他给你买。”程宣说。
“我还真说了,他没理我这茬。”我笑了笑。
“嗨,房子这种东西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等你以后要是来美国生孩子了,姐给你找个比这强的。”李易童说。
“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跟谁住。”我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懂,不就是你们家爷住过吗,回北京了你们再找个更好的住处。”程宣安慰我。
“要不是他也住过,估计我也不会这么难受。而且,这是我俩的第一个家。”我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说不定你们也就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李易童乐观地替我憧憬着。
“要是借你吉言我们真有了家,我一定重金酬谢你。”
“那我呢?她不缺重金,你把重金给我就行,算是投资了。”程宣见钱眼开的一面又暴露无遗。
“投资?那你不成了我包养的导演了?”我玩笑道。
“没错没错,我特别乐意。”
“算了吧,我要有钱了一定先包养老头,可劲地欺负欺负他。”
三人虽然有说有笑,但笑过之后,离别的伤感还是弥漫了这个空荡而寂静的房间。听着窗外喷泉池里落下的水声,看着阳台上那张老头每天下午都会坐在那喝咖啡的椅子和枣红色的夕阳,我的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
“别别别啊,给我憋回去,我最受不了这个。”李易童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攥着我的胳膊。她看了看微波炉上的时间,急忙说道:“赶快,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去办退房手续,然后去吃饭。”
说完,李易童便招呼程宣去拿我的行李,让我在最后又检查了一遍里外屋的门窗。一切妥当,她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走出了这间有过无数美好回忆的小公寓。
晚饭在那家我第一天落地洛杉矶的“南海渔村”。这顿饭我请客,程宣跟他男人一样,豁开膀子点了一堆这里的招牌菜和著名的甜品——白果芋泥。
“对了,你们赶快下载那个可以发语音短信的软件啊。”我提醒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昨天晚上我已经下载完了。你告我你的号,我加你。”程宣马上掏出了手机。
“什么软件?”李易童问。
“就是新出的微信,让程宣给你弄。”我一边给大家夹菜一边说。
“那有什么好的?”
“只要有网,就可以随时随地说话,发图片,视频,特别方便。”程宣解释道。
“你说这种高科技怎么就没早点被发明出来呢?要是一年前就有,那我跟老头得省多少事儿呀。”我抱怨道。
“成了吧你,没有这个我也没见你们联系不便过。”李易童一句就给我顶了回去。
“把手机给我。”程宣对李易童说。
“我可没工夫成天跟你们闲聊啊,没有天大的事千万别找我,找我我也当没听见,没看见。”李易童不情愿地把手机放到了程宣手上。
“别这么说,到时你就该想我了,说不定是你成天找我闲聊呢。”我笑着说。
“绝不可能,快别做梦了,有那工夫我就去找我男朋友了,真轮不到你们。”李易童嘴硬道。
“别别,说不定我哪天闲了,就飞去纽约投奔你了,你可得接着我啊。”程宣低头摆弄着手机。
“来吧来吧,姐姐管住。”
“我要是再多待一个月,肯定就跟你去纽约玩了。”我遗憾的事情真是特别多。
“没事,我在那儿三个月呢,说不定不到三个月你就过不下去回来找我了。”
“别,千万别,我要是过不下去了,那得成天缠着你跟你哭诉,你就别想上班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拎着沉沉的书包,程宣拎着巨大的打包袋上了李易童的车。在开往机场的路上,车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各自看着窗外,等着那个先开口的人。
“程宣,我回答你一个问题。”我转过头说。
“什么问题?”程宣不解。
“你老问我,我看上他什么了?为什么爱他?”
“遇到他之前,我一直在等一个能让我特别崇拜,特别喜欢的人。他遇到我之前,一直在寻找一个实心实意对他好的人。就这样,我们在对方身上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让我知道了爱情和感动的区别,这样其实不好。所有人在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之前都很容易把感动当做爱情,然后因为对方对自己好,就开始了一段自以为是爱情的感情。可当你遇到了那个人,他让你知道了其中的区别,你也就彻底成熟了,也就很难再去喜欢上谁了。”
“你想要什么?”我问。
“我?我想要一个能让我服服帖帖做个小女人,并且对我好的男人。”程宣微笑道。
“小白脸能让你服服帖帖做个小女人吗?”
程宣想了想:
“能。”
“那你要知道,能让女孩服服帖帖当个小女人的男人,一般都不会对你太好。”
程宣又想了想:
“也是。”
“所以你要有所取舍,没人十全十美,你不能只接受小白脸身上那部分你想要的,而不接受那部分你不想要的。”
“你是不是早就接受了他身上所有的缺点了?”李易童看着后视镜里的我问道。
“我想跟他走下去,就必须全都接受。”我坚定地说。
看着身边的程宣和正在开车的李易童,我突然希望自己是个内功强大的武林高手,把自己这一年多来修炼出的功夫都传给她们。
“跟你们分享一句名言吧。”我笑着说。
“谁的名言?”
“我们家老头的,是去年他从杭州回到家时给我发的一条短信。”
“他说什么?”
“他说‘你在我心里,我什么都不怕’。”
话音刚落,我的眼圈就红了,但我坚定地看着程宣和后视镜里的李易童,笑着说:
“我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会想起他的这句话,想到他在我心里,我也在他心里,就觉得没有什么吃不了的苦和过不去的坎。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们,希望你们也都不要害怕,只要你们都在彼此心里,就什么都别怕。”
下了车,两人坚持把我送到安检口。都说多情自古伤离别,但我们的离别绝对不只是伤,而是更为惨烈的。从两人拥抱默声痛哭,变成三人抱头痛哭,连旁边围观的群众都快受不了了。
李易童在关键时刻还是撑住了大局,她摸了摸我的头,拉开程宣,擦干自己的眼泪对我说:“走吧,自己好好的,开心最重要。”
我整理了一下衣物,强颜微笑地点了点头。
“咱们北京见。”李易童说完,便拉着程宣往后退了几步。
我微笑着同二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握着衣服兜里的戒指,坚定地走进了安检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