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要是回去了,我们就离完不远了。你看看他入这行,金融圈!你说进什么圈不好非要进金融圈!我还能有踏实日子吗,我?”程宣显得极度绝望。
“你别瞎想了,怎么会呢?不能够。”
“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异地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我有些不悦。
“意味着悲剧的结尾。”程宣冷漠地说。
听了她这话,我心里有阵莫名的绞疼。我低下头,拿起茶杯,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和她一样的不安。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上一次的异地恋吗?”
“记得,咱们那次周末聊天的时候你说过。”
“他就是有别人了,并且是那个女的跟我说的。她给我打电话,说他俩好了,让我跟他分手。我当时在学校图书馆,一下就崩溃了。开车冲到李易童家,又哭又闹,后来还在她家住了一周。”程宣格外冷静地说着,像是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但其实就发生在小白脸之前。
我偷偷地倒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妆容精致的脸蛋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但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里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忧愁和悲伤。这种忧愁和悲伤只有经历过痛苦煎熬的人才会有,我不希望这些黑暗的东西在不经意的时候爬到我的脸上。
程宣就是这样一个灰色的女人。因为家庭,也因为经历。听李易童说,她从小家庭就不幸福,五岁起就跟着父亲和后妈过,家务都是自己干。后妈对她不好,经常在她父亲不在的时候跟她冷暴力。所以程宣从高中开始就一直住校,这也养成了她独立的性格。她24岁才开始谈恋爱,但第一段恋爱却是以悲剧收场。这时的程宣看上去十分柔弱,连我都想过去抱抱她,给她一些温暖和信心。
“男人就是这样,不要让他得到你。一旦得到了,也就不会珍惜了。”程宣捧起了茶杯。
“不都是这样的。”我下意识地争了一句。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
“程宣,我觉得你不该这么想。你不能因为遇到了一个浑蛋就觉得所有人都是浑蛋。”我认真地说。
看她没反应,我继续说道:“你不应该让一段失败的感情影响你现在的感情。既然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了,那么从决定的那天起,就该对这段感情充满信心。”
她听到这句话,把已经端在嘴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不安,但这些不安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你跟小白脸时间也不短了吧,半年了?你也应该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了。事业对于男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事业的男人才是靠不住的。你应该想明白这点。他决定开始工作了,对于你们来说都是好事。”
人就是这样,劝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全是真理,等真到了自己,一秒钟变糨糊。
听到这,程宣顿时觉得眼前的我又陌生又亲切。通过这一个月的交往,程宣眼中的我是个简单的小姑娘,没有什么惊人的经历,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是因为这样,她没有把我当做和李易童一样亲密的朋友,只当我是个傻了吧唧看不清好坏人的傻妞。她不想把自己消极的情绪带给我,所以她一直刻意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但今天,就在此时,她看到了另一个我,成熟冷静,且真诚可信。至少在对别人的事情上是这样的。
“心怡,没想到呀,你挺会开导人呀。”程宣开始跟我打着哈哈了。
“必须的!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我毕竟还是幼稚年轻,经过这么一捧,成熟稳重的形象顿时全无。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程宣突然话锋一转。
“是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赶快挣钱,然后包养小白脸。”
“跟我一样!”
说完,我们两人在咖啡馆里捧腹大笑起来。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问问他和李易童。”
“好,反正我也没事儿。”
坐在车上,我问程宣。
“程宣,你知道咱们学校有什么能挣钱的工作吗?按小时算的那种。”
“你想工作?为什么?学习不是特别紧张吗?”她边开车边问。
“学习是挺紧张的,但是,我一是想有些工作经验,二是也想挣点钱,好出去玩玩。毕竟老花家里的钱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让我想想啊。噢,对了,我们学院倒是有一个工作。你听说过咱们学校的亚洲艺术交流网站吗?”
“没听说过。”
“基本每周都会有一些亚洲的艺术团体,比如乐队呀,歌手呀会来LA表演。你可以报名去给他们录像和做采访。回来把片子交给我,我剪出来以后就会放在这个网上。摄像机我们学院出,一般两个人就够了。一次差不多两个多小时。”
“你做过这个吗?怎么算钱?”
“我当然做过,原来都是我和系里另一个男孩一起,连拍带剪一次一百。但我觉得这样太累了,因为一个月最少会有两次这样的活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你可以替我去拍,我只管剪就行了。咱俩一人五十。”
“但我不会拍呀。”
“没事儿,我带你一两次就会了。拍清楚就行,又不用拍出什么花花来,简单极了。”她好像对我很有信心。
“那好吧,我试试。”看到她这么肯定,我也就没再推脱。
“好,下周二就有一个,你下了课来找我,我带你一起去。”
“好,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四
听程宣说,晚饭去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一下车,我又傻眼了。“小肥羊”,我惊讶地念着火锅店的店名。仿佛看到了北京南城夏夜里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怎么了?没听说过?”程宣问。
“能没听说过吗?洛杉矶真是天天给我惊喜。”我只剩感叹。
我们在门口拿号排队。今天李易童又加班,小白脸顺路去接她。
说起李易童的工作,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资本家剥削。加班都不算什么,从工作以来,基本就没有过周末。好在李易童生性乐观,要是工作压力大了干得烦了,就以购物发泄。也因为这样,工作两年下来,她还属于月光族。
自从我来洛杉矶投奔了她,她不管工作多忙,每周一定会腾出时间跟我吃顿饭,陪我聊聊天。今天也不例外,一听说我也在,二话没说就让小白脸去单位接她,活儿留到晚上再干。
今天是周末,餐馆里坐满了人。我和程宣只排上了一个三人的桌子,小白脸坐过道的加座。听小白脸说,这家餐馆刚刚开业,是洛杉矶第一家小肥羊。所以大家纷纷闻风而来,品尝一下家乡的味道。这就是国外的生活,原来在国内进都不进的餐馆,看都不看的零食,只要在国外一出现,全都人挤人地抢。毕竟,家乡的饭菜,也寄托着无限乡愁。
“你们俩下午干吗去了?”席间,小白脸趁机刺探程宣。
“玩儿去了。”程宣随口一答。
“玩儿去怎么不叫我?”小白脸追问。
“你跟着俩女孩玩多没劲呀,我俩逛街去了。你又不爱逛街。”
“谁说我不爱逛街!我最爱的就是逛街!”小白脸假装激动地说。边说还边斜眼偷看着程宣。
“你没事儿吧。性别分明一点行不行呀。爱逛街的男孩还能要吗?”我看不惯小白脸这欠抽的贱德性,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我必须回国了。你没来之前李易童就老替程宣损我,你这刚来没几天也叛变了!我过不下去了。”小白脸有点撒泼的架势。
“成了成了,下次我们去哪儿都叫着你,别在这丢人了。”程宣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拍着小白脸的肩膀劝道。
“什么叫叛变呀?我什么时候站过你那边呀?”我正在兴头,不依不饶赶紧补了一句。
“你,你,你行。你可千万别等到我翻身做主人那一天!”小白脸满脸狠相地瞪着我。
“你翻身那一天?我这辈子算是看不见了。”
“行了行了,忍了你们半天了。都不饿是不是,这么多话。赶快点菜!”李易童一副领导和家长的架势,边说边把菜单放在大家面前。
这时,我手边的电话响了。
“呦呦呦,这是谁呀!你家爷起得够早的呀。”小白脸觉得自己得到了战机,贱飕飕地说。
“我家爷勤劳!”我急忙回了一嘴,便赶快接起电话。
“喂!起床了?”我格外激动。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我都能瞬间换个人,变得格外温柔格外乖巧。
小白脸在一边不停地做着呕吐的鬼脸。
“嘻嘻,我下午在海边溜达的时候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怕你没起。”我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是装作一副沉稳的架势。
因为餐厅吵,老头的话我有些听不清。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我把身子贴着身边的墙,用另一只手捂着另一只耳朵。
“什么?下周?”我这一嗓子能把方圆半里地的人都瞬间震慑住,就更别说身边这三个了。
紧接着,我开始面冲墙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得有半分钟,我才感到背后的寒气。回头一看,小白脸和隔壁桌的人都在怒视我。而李易童和程宣则一脸无奈地互相对视。
我把脸彻底转向墙面,用手捂着嘴,对着电话小声说:“一会儿你把航班号和时间发给我,我去接你。嘻嘻,我可想你了,特别爱你!晚上回家再给你打啊!拜!”说完,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姑奶奶,您能别这么丢人吗,我们跟你坐一桌压力太大了。”还没等我收拾好情绪唯美地转过身,小白脸的恶言恶语就已经等不及了。
“我怎么不觉得丢人啊!羡慕嫉妒恨听说过吧?你就是因为羡慕嫉妒我才产生了这样阴险肮脏的恨。”我已经美得要飘起来了。
“我羡慕嫉妒?看看,我的就在身边呢,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用得着羡慕嫉妒你吗,我?!”边说,小白脸边把程宣硬搂在怀里。
但没想,程宣却是一脸不情愿地在小白脸怀里挣扎了一番道:“你想怎么着呀?”
小白脸被程宣这句话给问傻了,瞬间气势全无。“我……我……”他开始语塞起来。
“你用不着气我,我们家爷下周就来了!”我心情大好,根本没把小白脸的话当回事。
“下周来?什么时候?”李易童问。
“下周六,下午到。”我笑得早就合不上嘴了,感觉每个字都是随着口水流出来的。
“下周六?我俩要去东岸。”程宣插了一句。
“他待多长时间?”
“一周吧。你们去东岸干吗?”
“嗨,我要去拍个作业,让他陪我去帮帮忙。得十多天,周五晚上就走,估计是见不着了。”程宣有些遗憾地说。
“没事儿,还有机会。”我安慰了一句。
“心怡,你没去过机场,用不用我开车带你去接他?”李易童问。
“不用,小白脸不是有个GPS吗?我用那个就行。”我痛快地说。
“唉!谁说我要借你了!”小白脸假装拍了一下桌子。
“我没说你借我,是给我。反正你九月也要回国了,程宣有自己的GPS,也用不着你的。是不是程宣?”我搂着程宣的胳膊贱道。
“嗯,我不用,你拿去吧。就在他车上,一会儿出去就给你。”程宣痛快地答应了。
“不是,我人还在这儿呢!”小白脸满脸的无奈。
“行了,别争了。已经这样了你认了吧。”李易童用筷子点了点小白脸面前的大瓷盘子说。
“全都是奶奶。服务员!点菜!”小白脸把所有的气都喊在了这五个字里面。
“心怡,你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我可以带你去。”李易童问我。
“要买的东西倒是没什么。我下周每天都是一大早的课,但下午就没事了。我想在他来之前把家搬了。”
“搬家?往哪儿搬呀。”程宣惊讶地问。
“不知道呢,我想先从学校周围找起。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就再往远一点找。”
“都还没找呢下周就想搬?”小白脸边点着菜,边插了一嘴。
“我知道时间紧,但没办法呀,总不能让他来了住我那小屋吧。再说了,要是四眼儿成天也跟他甩脸子,他不得气死了?不行,为了我家老头长命百岁,我必须马上搬家。”我坚决地说。
“那你想好找什么样的房子了吗?”李易童问我。
“一室的也行,一室一厅的也行。”
“我们那就是一室的,每次做顿饭连床单都得洗了。满屋子油烟不说,睡觉都腻味。除非你不做饭。”虽然都是程宣做饭,但小白脸却颇有经验地劝说道。
“不会吧,那我肯定得做饭呀。”
“那就找我那样的吧,一室一厅。做饭的时候把卧室的门关上就行。”李易童边给我倒茶边说。
“行,我去找找看。但我对找房也不熟,都不知道去哪儿找。程宣,你下周能不能借小白脸给我用用,我想让他每天下午带我去看房。”
“行,没问题,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在家待着老说无聊。”
“感谢!我一定得在周三之前找到房子,周四去买家具,周五搬家送家具,周六以崭新的面貌迎接老头!”我兴高采烈地计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美好的下周六。
我来美国快两个月了,李易童头一次看到这么开心的我,照她的话说“那小脸洋溢着孩童般的雀跃”。看着我这傻样,李易童也乐了。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告我。周五程宣他们就走了,到时我找个同事去帮你搬家。”
小白脸撑着水嫩净白的大脸坐在过道的加座上,看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只剩无奈,一句话都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