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领着美红要走。丈夫突然伸手把美红拽住,说:“你不能抽,你太瘦了,抽那么多血你身体受不了。我输给他,你知道,我的血也是B型的!”。看丈夫这么说,美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对丈夫说:“你刚做完阑尾切除手术,身体虚,不能抽。还是抽我的吧!”话一出口,美红自己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脱口说出这些温情似水话呢!
看样丈夫也有些懵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了如此体贴的话。她们相视了一下,又忙将目光移开。从那移开的目光里,彼此感到了久违的温情和温暖,犹如柔软的指尖,触在了他们神经的根茎上,触在生命最敏感的须梢上。温情的目光里有微笑也有痛苦。是的,他们结婚快二十年了。共同生活的二十年里,彼此都有“够了的”感觉。在日子的进程中,大事小事,大吵小吵,海绵一样一点点吸干了他们的激情。家变成火炉,焚烧着、消耗着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和亲情。他们变得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他和她了。她们相互憎恨、仇视、怀疑。丈夫怀疑美红有情夫,美红怀疑丈夫有情妇。他们的婚姻之所以能保持到现在,只是她们心中最爱的那个男孩——那个长着又大又黑眼睛的儿子,支撑着他们将要倾塌的婚姻……
此刻救命要紧啊。美红看着丈夫,脸上荡起了久违的红晕。她对丈夫说:“咱们两人都别争了,为了救人,咱们两人一起去输血,好吗?”
丈夫点点头说:“好!……”
男子得救了。手术后的第二天,男子就清醒过来了。男子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男子当他发现自己躺在四壁雪白的病床上时,他忽然想起当他骑着摩托车快到环岛时,迎面飞出一辆满载重物的大货车,他被大货车刺眼的灯光照的什么也看不见,又加上他和朋友刚喝完酒,神智恍惚,飞奔的摩托车径直撞在路边的花池上,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子出色的身体素质叫医护人员赞叹不已。
护士对男子说:“你真是幸运啊,要不是那对好心的夫妇,你早就见马克思去了。他们给你交的住院费,最感人的是她们两人都给你输了血。”
男子说:“我一定要报答他们。你能帮我找到那对好心的夫妇吗?”
护士说:“刚才他们还来过呢,大夫说你情况非常好,不用担心,他们就走了。”男子问:“他们是我的恩人,你能告诉我他们长得什么样子吗?”
护士说:“她们两人是开着车来的。一看就是一对好夫妻,女人瘦瘦高高的个子,长得很洋气很高雅。眉心中间长着一颗黑痣。”男子心里豁然一动,忙问:“是不是男的长得很斯文,中等个,戴一副金丝边眼睛,开着白色奥迪车。”
护士说:“是的是的,原来你认识他们啊!”男子没吭声,只是在苦笑,心里在说: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他们呢?!……
不久美红和丈夫各收到一张汇款单。一分不少,那正是美红和丈夫给男子的“报酬”。汇款单的备注上写到:“谢谢你们。你们是天下最好的人,是天下最好的夫妻!”
送水工阿武
阿武在一家矿泉水厂当送水工。他干活卖力,手脚灵活,为人又诚实,不光老板喜欢他,用水的顾客也喜欢他。
阿武心细,像个女孩。每送水到一家,他总是先把水桶放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塑料鞋套套在脚上,再进屋。一点不像有的送水工,两脚泥两脚土地就进屋。送完水出去,留下两行脚印子,人家还要忙着拖地涮拖把。
阿武送水,带着一副白手套,特别白,白得晃眼,就显得阿武干净利索。阿武每天要送很多桶矿泉水。送一桶水,挣一块钱。阿武一天能挣七八十块。
阿武干起活来浑身是劲。四五十斤的水桶肩上扛一个,手里拎一个,一口气把两桶水送上六楼,依然是气畅神定,面不改色心不跳。阿武就这样一天到晚进东家,出西家,上楼,下楼,身影很是忙碌。
这天,阿武刚从外面送水回来,脸像刚出笼的馒头,热腾腾的。老板说,阿武,黄局长家要桶水,局长太太点名要你去送,快去。
阿武爽快地说了声好 。
黄局长家住的是联体别墅,铁艺雕花的工艺大门很有西欧风格。院里种着各种花草, 还有青石垒的小鱼池, 金鱼在清亮的水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黄局长今天休息。虽常给黄局长家送水,阿武极少遇见黄局长。阿武知道,黄局长管一个局的事,工作是日理万机呢!
阿武见了黄局长有点拘束,腼腆地说,黄局长好。
黄局长正在剪花枝,看到阿武,他放下剪刀,笑着说,辛苦了阿武。好久没见你了,你好像有点胖了。 黄局长没有一点的架子,和蔼可亲,很具亲和力。
阿武感到温暖,就对黄局长笑了笑 。然后到了门口,从口袋里掏出脚套,套上。进屋把矿泉水换到饮水机上,然后拿着空桶到院子里,摘下脚套,要走。
局长就挽留,歇歇再走。阿武,不急。
阿武迟疑了一下。局长就把一个小竹椅递给了他说,坐,歇会吧。
阿武想走,不想坐,又怕对不起人家局长的好意,就接过来不安地坐在黄局长对面。
坐在黄局长对面,阿武心里怦怦乱跳, 不知该给说些什么。阿武觉得黄局长人真好,这样尊重他一个送水的,阿武简直有点诚惶诚恐了。
黄局长说,阿武啊,你阿姨(局长太太)常夸你,说你厚道,老实,是个好小伙。
阿武只是笑,不好意思地搓手。
阿武羡慕地看了一眼局长保养很好的脸,他想起了远在乡下的父亲。父亲的年龄应该和局长差不多大吧,可父亲的脸瘦的像山枣核。
父亲在村上的砖瓦窑干活,每天下班回家,脸上都是灰,像刚出土的陶俑。一阵忧伤袭上心头,阿武暗下决心,好好挣钱,为父亲担一分责任,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黄局长说,阿武,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上次多亏你,不然你阿姨就出大事了。
阿武说,不用谢,那也是巧了,碰上谁我都会那样处理的。
原来,那次阿武来送水,正遇上局长太太突发心脏病,半躺在沙发里,面色蜡黄,满头是汗,呼吸困难,憋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地像筛糠。看到这种状况,阿武急忙拨通120急救电话,又从药盒里找出速效救心丸,取出几粒,放到局长太太的舌下含着,把她轻轻扶在沙发上平躺好。几分钟后,120急救车赶来,局长太太才渐渐好转过来。
黄局长感激地说,真该好好谢谢你阿武,多亏你。你怎么也懂急救知识呢? 阿武脸红地说, 有次也是给顾客送水,碰巧有个老爷爷也是突发心脏病,他女儿叫我在一旁给她帮忙,我就记心里了。
黄局长说,你是个有心人。又问,干几年送水工了?
阿武说,一年。先前给人家开车,开大货车,送煤。
黄局长来了兴趣,问,你还会开车?
阿武有点羞涩地说,会开,有五年驾龄了。我一下学就学开车。起先给人家开货车从山西运煤炭。开了三年,老板总欠我的工钱,我生气就辞掉不干了。阿武说,我还推销过保险,卖过服装,当过保安。
黄局长笑着说,哈哈,你是多面手啊!
阿武脸就红了。
黄局长问,你怎么没上大学?
阿武说,脑子笨,没考上。
这时局长太太从厨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削皮的苹果,热情地送到阿武手里,说,阿武,吃个苹果。
黄局长也说,吃吧,你阿姨的心意!
阿武接过苹果说,阿姨,我拿着在路上吃吧,我得赶快回水厂,这是我的工作时间, 还得给别的用户送水去呢。
黄局长和局长太太忙说,好,好,快去忙吧,有空儿来玩。
阿武说,谢谢局长,阿姨。
黄局长忽然想起什么,对阿武说,对了,别先走,等等。又对老婆说,去, 拿点礼品给阿五,他回家的时候,好给他爸带着。
黄局长老婆询问的眼神问局长,拿什么?
黄局长说,拿两瓶茅台吧。
阿武一下慌了,茅台?那可是国宴用酒啊,是上等人喝的酒,那和他爸从家门口的小铺子里打的两块钱一勺的散酒不能比的啊。那可是有福分的人喝的酒。他爸爸是穷人,别说喝,想也不敢想啊!
局长太太从屋里拎着两瓶茅台出来。
阿武慌乱摇头说,不,我不能要。
黄局长看阿武的神情就笑了,对太太说,看看这孩子,真是老实。
阿武说,俺不是老实,俺送水是有薪水的,怎么能再收你的礼物呢?
黄局长说,这和你的薪水无关,是你服务好,我们奖励给你的。
阿武说,干的好,也该老板奖励,也不该要用户的礼品啊。
局长太太说,拿着孩子,拿着吧,你对我们服务好,我们给你的一点心意。说着局长太太拉过阿武的手,让阿武接着。阿武猛然摇头,把手放在了背后说,不,不,俺不能要你的东西,俺是有薪水的,老板照月就给俺发。如果要了你的东西,就是对俺的羞辱,俺就是孬;如果我收了,真的拿回家给俺爸,俺爸会劈脸给俺一巴掌的。俺爸俺妈对俺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伸手。伸手人就短一截。做人一定要做得堂堂正正,那样你走在街上,脊梁骨才直溜。
阿武说完,深深鞠了一个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身走出局长家。
黄局长和太太看着阿武倔强的背影,呆了。
之后两人相视笑了,黄局长看着阿武越来越远的背影不停地点头说,好,好,好!
原来黄局长正想换司机,阿武这孩子很随他的意。他已决定,就让阿武去给他当司机!
保险柜里的秘密
丈夫去世得很突然,是得心肌梗塞去世的。死在他的奔驰车里。
当秘书把丈夫的尸身交给石榴时,秘书涕不成声,对石榴说:董事长是累死的啊!他太敬业了,惜时如金,两天就签订了三个合作项目。他把事业看的比命还重,他的最后一口气流出的是浓浓的心血啊!
看着丈夫的尸体,石榴崩溃了,只觉眼前漆黑,一下子昏倒在母亲的怀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只觉天塌了,丈夫走了,剩下她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活也要跟丈夫走。 当石榴的目光碰到母亲的面孔时,心猛地一揪,疼得浑身一哆嗦。母亲因为担心她过度悲伤,一夜之间,两鬓的花发变得全白了,脸也瘦了一圈。石榴猛然惊醒了:是啊,她为丈夫活着,母亲为她活着,她是母亲身上的肉啊!看着母亲痛苦,石榴知道,人活着,可不能光为了自己。这是丈夫生前常给她说的话。也是丈夫为什么为了他的公司这么鞠躬尽瘁的原因。石榴暗暗告诫自己,不为别的,就为母亲,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的悲伤,血要咽肚子里,泪忍在骨头里。石榴擦掉了满脸的泪花,把拒人千里之外的痛隐藏起来。
丈夫是一家物流集团的老总。在当地同行中极富盛名,被圈内同仁称为帅才。丈夫早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并攻读了硕士学位,丈夫文质彬彬,为人低调谦和。说丈夫是商人,石榴认为并不准确,丈夫虽身为财团老总,但身闲时喜好读书作诗,石榴更愿意认为丈夫是个“儒商”。石榴深爱着丈夫,这种爱随着岁月辗转,年纪见长与日俱增。她把丈夫引为知己,生活上是她的主心骨,感情上是她的依靠和寄托。
丈夫是个工作迷。非常爱他的“物流”事业。石榴虽是个“宅妇”,可对丈夫公司的事从不参与过问。饭桌上,丈夫常对她侃侃而谈,描述他事业上的宏伟蓝图。看着丈夫对事业永远满怀激情和无限热爱。让石榴不禁兴奋感动,对生活充满幸福感。
处理完丈夫的后事后,儿子很快就又回北京上大学去了。家里只剩下石榴和保姆两个人。母亲不放心石榴,担心保姆不能照顾好痛苦中的女儿,就和老伴商量好,暂时搬到石榴这里来住了。
那天黄昏,夕阳浓彩重抹,烧红了半边天,把白色的窗帘染成橘红色。石榴呆呆地坐在窗前梨花木的椅子里,眼前浮现着丈夫温和的笑容,感觉丈夫还活着,就在她身边。 母亲轻轻走过来,在石榴身边坐下了。看女儿睫毛上挂着泪珠,心疼地说:孩子,你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啊!
石榴说:妈妈,我也这样想。可是我第一次感到这样孤单,妈妈,我太想他,真的好想啊!说着,石榴眼里又溢满了泪水。
母亲说,孩子,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应该振作起来,以此来证明自己不会被痛苦打倒,被思念打倒。这样,他在九泉之下才会感到欣慰和放心啊!
妈妈说的有道理。可石榴一想起丈夫生前对她的忠贞不二的爱,就禁不住悲从中来,泪眼汪汪。
石榴说:妈妈你还记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母亲摇摇头看着女儿问:什么日子?我不记得了。
石榴哽咽着说:是我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啊!
母亲轻轻哦了一声,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今天的确是你们结婚十五周年日子,时间过地真快,一眨眼的时间啊!
石榴说:妈妈,今天我想做一件事。
母亲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该对她说的,女儿自会告诉她。
石榴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引着母亲走进丈夫的书房。书房还和丈夫在世时一模一样,丈夫喜欢干净,石榴还是每天叫保姆过来擦拭。石榴指着立在书房墙角的一个一多米高的保险柜对母亲说:我想把它打开。
母亲看看保险柜,又看看女儿说:我早建议你打开,你不打,今天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打开?
石榴说:妈妈,我其实早就想打开了。可是我觉得,一定要挑选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这样打开才有意义,才能表达我对丈夫的怀念和尊重。
母亲听了点点头。女儿太痴了,她被女儿的深情打动了。
石榴说: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会送我礼物。去年他特地为我定做了一个银制的化妆盒。石榴说着转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一扇柜门,谨慎地捧出一个做工精湛,雕刻着龙风花鸟的纯银制小盒子,给母亲看。
母亲看了啧啧称赞:这个化妆盒,真是太美了!
读物思人,母亲一阵心酸。她暗想,女儿再也不会收到这精美的礼物了,今后女儿将面对孤独的苦和疼了。哎,人啊,真是生死一瞬间啊!
石榴问母亲:妈妈,你说保险柜里会不会有他早为我们十五周年纪念日预备好的结婚礼物呢?他常做给我惊喜这样的事。他也许是想等出差回来时,送我一个大惊喜!
母亲被女儿问的不知如何回答,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也许是这样,孩子。他是一个做事缜密,凡事都早做准备的人。
石榴说:是啊妈妈,我也这么想。他会准备好礼物的,他不会忘记的。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没忘记过我们结婚的日子;每个纪念日,他从没忘记送我礼物。他是一个太在乎我的人。石榴的脸上,升起薄薄的红晕:妈妈,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他吗?那就是,世上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在乎我!
母亲说:是啊,孩子,他真的是最在乎你的人!之后母亲问: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在哪里?
石榴说:从没想到他会突然离去。我从未过问过保险柜钥匙的事。我到现在还没找到保险柜的钥匙呢!
母亲安慰石榴:别急,只要你确认它在这个家里。就一定会找到的!
石榴转身向客厅喊了一声“翠翠”。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应声跑过来。她是石榴家的小保姆。翠翠知道石榴喊她是什么事。她来到石榴身边说:石榴姐,你叫我找保险柜的钥匙,我找遍了先生整个书房的所有抽屉,也没找到。
石榴问:找得仔细吗?
翠翠说:可仔细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找,总共找了三遍。抽屉里的旮旮旯旯我都翻遍了,连钥匙影子也没见。
石榴说:那,那你再去我卧室找找。把所有的柜子都翻出来找找,仔细点。
翠翠点头说:好,我这就去找。我会仔细找的,你放心!
保姆转身走了。刚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惊喜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看到过先生把钥匙藏在哪儿了?
石榴惊诧地看着翠翠。
翠翠蹙着饱满的额头,皱着眉说:有一次我看见先生开保险柜拿东西,无意中,瞅见先生好像把钥匙塞在保险柜的柜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