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古老的故事在口头流传
老铜佛寺只有一条街道,店铺密集分布,卖肉的铺子,大车店、油坊、木匠铺、中药铺、酒烧坊、铁匠炉、杂货店等大小商家。街上样样俱全,生意兴隆的情景,后人念念不忘。
“从1890年以后的50年间经济非常繁荣,就拿铜佛寺这个地方来说,仅仅算个农村集镇,人口数千人,在伪满时记载,领取饮食业执照的中朝两族的饭馆就有20多家。其他行业也不止一家两家。油坊有天惠东、永发泉。杂货店有同裕福、福和隆、义顺和、义顺西。中药店有张景和、义发和。铁匠炉有王家炉、聂家炉、两家尹家炉等等,很多有名的字号,都已成为历史。”不长的街道,聚集了这么多的老字号,而且名声在外,可见当时昌盛的情景。一家老字号就是一段历史,不会被时间遮蔽,通过它就会了解当年的铜佛寺。
2011年9月16日,鹏山开着越野车,陪我来到了铜佛寺。站在丁字街口,昔日的土路铺上了柏油面,两旁见不到老建筑了,邮政局的二层楼,洋气的外形显得高傲,院墙上喷写着“网络宽带,农民致富的天地”、“买化肥到邮政局”,白墙上的大绿字扎人眼目,广告和邮政局似乎不搭边。街边的店铺,一家挤一家,“永泉建筑”、“百姓大药房”的牌匾竖在门头上,也有的挂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穿着花短袖衫的妇女,提着活鸡走过,一头白发的老太太倒背双手,走在路的中间,寻不到史料中说的景象,只有古老的故事在人们口头流传。
光绪初年,铜佛寺这一带还是森林蔽日、沃野千里,到光绪十年,只住着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光绪十三年(1887年),村中有个叫姜氏老五的人,整天在波涛滚滚的布尔哈通河畔打鱼,若说姜氏老五打鱼,那是真有一套,网网不空,尽打大鱼,一天,他把旋网像朵花似的甩了下去,不大工夫,他轻轻地提了提网,便觉着挺有分量,他断定这条鱼准不能小,他提呀提呀,约差不多的时候,用尽力气使劲一提,真的提上一条大鱼。他忙着打开网,正想用手去拣,可是细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哪是鱼,原来是一尊一尺多高的金黄铜佛。
虽说这网没有打着鱼,姜氏老五却也满心欢喜。他想,这尊铜佛比石头都沉,那么多的石头没打上来,却偏偏把铜佛打上来,这可不一般,他回来向村里人们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村人们都觉得惊奇!大家伙儿把五业兴旺、家家平安的希望,都寄托在铜佛上。
姜氏老五打上铜佛的事,很快就传开了,也惊动了乡里地方,大家在商议为铜佛修庙。说也凑巧,正赶上吉林将军长顺勘边路过此地,便找乡里地方询问些事。长顺将军请来了铜佛看了又看,只见这尊一尺多高的慈善佛像闪烁着金光。将军说:“这尊佛像很好,等我勘边回来把佛请去,修座祠庙供俸起来。”长顺将军回来后,真的把铜佛请回去了。
长顺将军回去后就在将军府后院,挨着墙修个临时板庙,把铜佛供奉在那里。
这将军府后院,有伙房,有柴草垛……一天半夜时分,柴草垛突然起了火。将军操劳一天刚入睡,就听有人喊:“长顺!你还睡觉啊,你要把我烧化怎么的?”将军以为作梦,翻身又入睡了。这时又响起铜佛的声音:“大火烧化了我,你还睡?”长顺将军猛醒过来,只见后院大火冲天,将军慌忙起身指挥救火,很快就扑灭了大火,保住了铜佛。
不过几天,长顺将军又梦见铜佛向他说:“长顺!你把我送回原籍吧,我不愿待在这里。”于是吉林将军便打发人送铜佛回原籍了。
话分两头。这边的乡亲也在张罗,有的说:“咱们得修个庙”。有的说:“请佛就得修庙……”就在人们打算修庙的时候,吉林将军派遣送铜佛像的人赶到了,他们赶了六、七天的旱路,终于把铜佛送回原籍了,将军又批了八百两银子,做为建庙的经费。
经过一番准备,光绪十五年(1894年)经过一年的建筑,寺庙已建成大殿三间,东西廊各三间都修完了。只剩下钟楼、鼓楼,山门未修了,这可难坏了乡亲们,怎么办呢?大家就捐款,有的拿三两银子,有的拿五两,都写到捐款簿上,可是还没有凑够。大家又想起还是给吉林将军写个信吧。事过不久,将军又来一封公函给珲春副都统,叫帮助筹集一下。珲春副都统也十分重视筹款,筹到宁安去了。这回停了一年工的庙又动工了,到光绪十八年八月十八日峻工了。
2011年9月16日,去龙井探望二叔,我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事。他送了我一本《龙井地名志》,在书中读到的传说,帮助我进一步了解铜佛寺,它和土地紧密联系,是历史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建筑中的历史气脉被斩断
铜佛寺站是一个四等站,建于1924年,离长春站455公里。每次回家乡都要经过它,瞬间闪过的站牌,留下的疑问缠绕很久。
“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在过去的年代里真有此事,并不是人们所说的“瞎话”,清朝时称铜佛寺为“尚义社”,这是官家设的驿站。清廷封长白山为满族的发祥地,把山的东部开垦成皇家禁地围场,不允许老百姓开发种地。驿站周围少有村落,人烟稀少,只是后来清政府开禁了,采参人在此定居下来,他们的亲戚远道投奔而来,1881年以后,形成了居住的村屯。
铜佛寺这个地方在风水先生的眼中是极其罕见的风水宝地。
据老人们讲曾有南方蛮子来这里看了风水,他认为东北方有一山叫偏脸城,酷似一只大乌龟的头伸向布尔哈通河中,东南方也有一山头叫钓鱼台。身后一条细长的山脉恰像一条巨蟒将头探入细鳞河中,龟蛇遥遥相对不断向前移动,当两山走到一起时此地便有帝王出现。清王朝岂容再出皇帝,于是派人破坏这里的风水,至今在两山背后挖掘的沟壑痕迹犹存。铜佛寺的正前方是南大砬子,好像一只雄鹰守护着家门,背后有大小两座柜子石,柜里可存钱。再向北走不远有棒槌砬子。采参人在这采到了贵重的人参。自北行有附近最高的屏障——鸡冠山。铜佛寺城西约一公里北山根下有一处水洼,人称王八泡,不言而喻那里出王八。只不过已经是历史了,今天已见不到王八的踪影了。这个地方有此良好的环境,当然招人喜欢。
风水先生踏上铜佛寺的土地,腿脚就不听使唤了,布尔哈通河的水流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挠得他心神不定。从林中吹来的山风,飘着草的香味,他的扇子忘记摇动,竟然用俗气的成语“风水宝地”,下了结论。我在铜佛寺不大的街上转悠,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司机坐在车中抽烟。
农用三轮车拉着货物跑过,在一阵突突的声音中,甩下刺鼻的黑烟。我在四处寻找电影院,它是用拆下的“老三营”营房的铁瓦做顶,当年工匠们带着拆迁的工具,“麻溜”地爬上房顶,铁和铁撞击发出了噪音,历史上出现过的建筑,并未被时间破坏掉,却遭到人为的拆毁。一阵短暂的忙碌,城市的历史气脉就被切断了。
前几天我翻找旧书时,无意中掉出一张照片。叠嶂的山脉,四周环绕着清澈的水,一只木船上,有人摇动船橹,还有人在撒网,水面倒映着船影和人影。这是80年代初,我二叔下乡到铜佛寺的岐阳水库时拍摄的,那时他在县委宣传部工作。2003年,我出版《东北家谱》时,需要配大量的图片,我不得不求助于二叔,他寄来了一些珍贵的照片。可惜这幅照片没有派上用场,一直放在文件箱里。
2011年10月23日,我拨通了二叔的电话,询问了照片拍摄的前后经历,他的讲述让我来不及思想,就被带到了过去的日子。1965年,二叔刚从吉林七一三厂调回来,手续还未有办齐全,便被分配到延吉县电影管理队,他在第小四队放电影。越到过节的时候,电影放映队越忙,二叔回来的第一个春节,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家人团聚,正月初一就随着小队来到铜佛寺。冬天特别寒冷,大雪漫天飞舞,布尔哈通河被雪湮没了,手躲在棉手闷子里不愿意伸出来。电影队发的是蓝色的二大棉袄,它比半大衣短一截,又长出棉衣一块,二叔脚上穿着一双棉靰鞡,来到铜佛寺,走在惟一的街道上。大雪遮盖了土路,踩上去嘎吱地响,街上清冷很少有行人,只有风叠着风在滚动。
二叔被派住到朴姓的朝鲜族老乡家,两铺大炕,房子一分为二,中间有一道拉门,到了晚上睡觉才拉上,房子进屋脱鞋,炕面上铺着高粱杆编的炕席。晚上一家人热闹,只有二叔是个外人。微弱的光线下,老乡热情地招待,圆桌上摆得丰盛,海菜酱汤,煎豆腐干,用传统的打糕接待客人。在窗外鞭炮声中,二叔吃了一顿朝鲜族的年夜饭,穿上二大棉袄,在感谢声中走向了电影院。
电影院坐南朝北,门开在临街的北面,走不出多远就到了。电影院那时叫俱乐部,可容纳200人左右,座位是长条木椅子。一天到晚联场就放一部电影《英雄儿女》,开演前加演新闻片,每当银幕出现伟大领袖毛主席,现场就响起掌声。那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很少,看电影不仅是为了消遣,同时还是社交活动。热恋中的情人,有了增进情感的机会,朋友请一场电影,多了一份情谊。电影院的门前,每天是人们聚会最多的地方。周晓枫在一文中回忆道:“在放映员灵巧手指的摆弄下,一道光柱诞生了,悬浮于我们的头颅上方。放映员调整镜头高低,对焦距,灰白银幕亮堂起来。这是小孩子最兴奋的时刻。我们争相做出各种手姿,狼,狗,鹅,蛇,鹿……动物剪影栩栩如生地呈现,如果没有光影的对比,我永远不会认识到我们的手有多么擅长比喻。直到片头出现闪耀金光的红五星或转动的工农兵塑像,人群才渐渐安静。”那个年代看一场电影是幸福的,一代代人,把它变作美好的回忆了。
红砖墙,铁瓦顶,铜佛寺电影院在镇上不仅是建筑的符号,还是一段珍贵的历史。电影院屋顶的铁瓦,当年就是“老三营”营房上的瓦。风雨淋去积落的灰尘,但历史是无法重现。
在铜佛寺的历史中“老三营”是重要的一笔,这是当地百姓对子弟兵的敬称。营长王德林随父母闯关东,来到东北当过佃农,后来又在中东铁路干活,亲眼目睹了劳工的悲惨命运,忍受不了如猪如狗的生活。1900年,沙俄出兵侵占东北,国破山河在,自幼练武的血性汉子王德林愤然带领工人组织起一支队伍,以山林为根据地,展开了抗击俄国入侵者的斗争。
1917年,王德林率领部下,走出了山林,投靠东北陆军被编为第一旅一团一营,他亲自任营长。部队被派到延边地区,主要负责安全保卫任务,后来被张作霖收编,王德林的部队一直使用三营的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