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惠明在于亚菲的办公室里，向李婷和于亚菲交代了韦止一昨天从北京回来同他见面的情况后，见她俩面带疑惑地望着自己，冼惠明正经道：“你俩一定是在想，我冼惠明是不是又要耍韦止一了？不，这次我绝没冒什么坏水。今后在东江发展事业，特别是亚菲和李婷你们两个要是独当一面的话，能力上我决不怀疑你们。可是，在人脉关系上，你俩就太欠缺了。原来，我本想在这方面靠秦涛个人资源的优势来弥补，现在看来，我是过于乐观了。他只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儿。起码我们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李婷频频点头，她作为中太科技的总经理，这两年在同作为公司行政总监的秦涛拍档合作中，对此体会尤为深刻。秦涛在诸多事情的处理上，过多地强调客观因素，没有主观能动性。许多事情往往到最后还得由李婷亲自出面，方可落实。冼惠明分析得入情入理，而且入木三分。
冼惠明继续说道：“而韦止一则不然，他虽然在人品和操守上是个猥琐小人，可在东江的官场得志了十几年，特别是从副市长到市长的七八年中，积累的人脉关系网、政治资源，坦率地说，我是相当感兴趣的。况且，不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凡成功者都遵循着这样一条法则，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要在最大程度上建立自己的统一战线。这次如果将韦止一彻底废掉的话，他的这一体系也就随之土崩瓦解了，未必太可惜了。重新靠其他的关系来培植，一是需要时间，二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许多关系的形成，光靠钱是不够的。即使靠钱、色打通的关节也只是权宜之计，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所以，我决定收服韦止一。与其合作，并且尽力扶植他再任一届市长。这样我冼惠明不但可以随意地驾驭韦止一，更可以充分利用他的潜力和各方面资源。你们两个也可以在与他的合作中，获得今后独立发展所需的人脉关系和培植自己在各方面的资源。但是，有一点我今天特别要同你俩强调，并且请你们自始自终要牢记，我们与韦止一，不管以什么方式合作，也不管韦止一以什么身份与我们合作，主次关系一定要明晰，那就是：我主，他次。他韦止一永远没有资格在我们面前，同我们平起平坐、平等合作。这才是我今天特地找你们谈这么多的真正原因。”
“让韦止一像个木偶？做个傀儡市长？我真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在官场上磨砺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就范？”于亚菲坐在对面怔怔地看着冼惠明，心里充溢着不可思议的感觉。
李婷接过话题：“这也只有我们冼总能把握得住他。”
冼惠明没有答话，他沉默着，他在考虑让李婷尽快为辛宇宁物色一处价值在三百万到五百万左右的房产。要让韦止一这样一个掌管着千万人口的堂堂市长完全沦落为自己手中的木偶，而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韦止一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冼惠明刚回到自己位于十八楼的办公室，总经理李婷的秘书宋瑶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他。
冼惠明并未配备自己的秘书，文案方面的事务交由李婷的秘书一并处理。
是谁写的呢？冼惠明拆开一看，最后一行落款是柳丹。
柳丹怎么会给自己写这么厚一封信？冼惠明情不自禁地看着。
惠明老同学：
如见！我唐突地给你写这封信，你一定会感到很蹊跷和意外吧。这件事，当着你的面实在不便开口。每次见到你，我都是骨鲠在喉，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以书面形式给你写信为妥。
惠明，你回东江的事情，我最早是听我们电视台跑工交口子的记者告诉我的。从南株来了一位大老板，将我市最大的私营企业中太科技给盘了下来。名字好像叫冼什么明，我听了以后，心里惊颤了一下，莫非是你？
自从你离开东江后，就杳无音讯，我们也一直没有联系。我也确实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这次见到你以后，特别是见到你和于亚菲在一起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是否将这一切都告诉你？我曾经数次一个人到过你的中太帝豪大厦。好几次下班时，在停车场，我坐在车里，看到你和于亚菲双双结伴同行的一瞬间，我就打消了要告诉你这件事的迫切渴望。甚至想，就让它成为流星，再也不提了。
惠明老同学，当几天前收到了你和于亚菲举行婚礼的请柬，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和亢奋地提醒自己，到了该将这一切告诉你的最后时刻了，一切由你惠明自己去抉择，该怎么处置也应由你自己把握。
我之所以不采用面谈的方式，而给你写信，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柳丹不想太为难你，是想让你抉择的余地更大一些。你也完全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曾发生，我也不曾告诉过你什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相信我，我连魏国良也不曾讲过。
八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随东江媒体交流访问团去美国，真没想到美方负责接待我们一行的是肖雨寒。时过境迁，肖雨寒已然成为了《中美邮报》的副总编辑。老同学在异国相逢的高兴劲儿自然不用提了。在接下来彼此的接触中，雨寒先总是刻意回避谈及你们之间的话题。后来，我将自己与魏国良的情况主动告诉了她，她才表示等忙完了交流活动，再抽时间聊。在即将回国的前两天，雨寒邀请我去了她在纽约的家，是一个不太大的公寓。我又喜又惊地见到了她的女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喜的是，雨寒这么多年在外，总算还有个女儿在身边陪伴着她的孤寂；惊的是，这个小丫头活脱脱就是你惠明的翻版。我一见就知道准是你惠明的女儿。倒是雨寒主动告诉我，她叫淼淼，是你惠明和她的女儿。我当即问雨寒既然是这样，你当初为何这么固执地选择离开。雨寒冷冷地表示，当时她的心情太糟糕了，她顾不上想那么多，她说她曾经给你留了一封信。接着，雨寒若有所思地对我讲起了她到美国后的情况。
由于她父亲家族中错综复杂的原因，她同她母亲王卿并未被肖氏家族接纳。她从踏上美国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为生存而拼命地打工挣钱，并在学校拼命地攻读博士学位。雨寒每天都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刚到美国的憧憬和欣喜，已被倦意给淹没了。她在国内曾经被你那么呵护地生活，在这里却做着中国农民进城打工的粗活。由于有孕在身，她只能在一些小餐馆里做些端盘子和洗碗的粗活。雨寒在一家中餐馆洗盘子，整天就像卓别林拧螺丝钉似的，见螺丝钉就拧。她见盘子就洗，不停地洗呀洗，她的双手被水泡得肿肿的，连指甲都泡掉了。
一天，雨寒感冒了。头有些发热，她仍不停地端着盘子在餐馆里来回跑。由于头有些晕涨，加之地面有些打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产床上。小淼淼就这样呱呱坠地了。原来，餐馆的老板看见雨寒摔倒后，下身鲜血直流，怕影响他的生意，带来晦气，赶紧让人把她送进了医院。
雨寒生产后，为了照顾刚降生的你们的女儿，就给人家做保姆，做家务，顺便带孩子。她为了使孩子将来能记住你这个父亲，也为了记住东江这个地方，特地给女儿取名淼淼。
刚开始几年，雨寒的头脑因肢体的过度劳累，几乎停止了思考。她简直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生活着。
有一次，男主人提前回家，对她起了色心，叫她进卧室，说是让她给重新打扫一下地板，就把她给奸污了。雨寒的全身被咬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哭着抱着女儿回了家。
晚上睡觉时，她母亲见她脖子、胸前有深紫色的咬痕和吻印，以为她出去和人家乱来，气得劈头盖脸地，不问青红皂白就数落了她一顿。
雨寒忍无可忍地向她母亲发泄了这几年压抑在心里太久太久的愤懑。当然，也包括与你当初的这段恋情。
事后，她母亲怨恨懊悔地痛哭了一场，没过多久就病悔交加地去世了。这样的苦难日子，雨寒熬了三年，直到取得了伯明翰大学的博士学位，找到了在媒体薪水较高的工作后才结束。
惠明，不瞒你说，我当时听了这一切，当即就想同雨寒两人抱头痛哭一场。雨寒可真是不容易啊！可是雨寒只是淡淡地表示，她现在已经适应了这一切，这里的人每天都在向前冲，没有停留的时候。可是在美国呆得时间久了，就会深切地感受到，美国人是美国人，中国人永远是中国人。她在内心一点儿也不怨恨你惠明，只是希望等合适的时候，将女儿交还给你。
这几年，我和雨寒，时常电话联系。她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奋力拼搏，已经担任了《中美邮报》的副总编辑，在美国华文媒体界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
你回东江的消息，以及前几年你在南株的发展情况，我也告诉了雨寒。她对你的现状从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也为淼淼能有你这样一个父亲而自豪。她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你这一切，顺其自然。眼看着女儿已经就读了伯明翰的医学院，雨寒的意思，她母亲已去世这么多年了，她可能会在合适的时候，逢清明节将母亲的骨灰带回东江，买块墓地。也顺便让女儿淼淼，认祖归宗。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惠明老同学，这就是我柳丹考虑再三，要对你一吐为快的事情。一切由你自己把握做主。这一切你尽请放心，到我这里为止。
附上：肖雨寒的联系电话和她在美国的联系地址。
望你能慎思！
致
祝好！
老同学：柳丹
冼惠明看完柳丹这封像小说式的信后，不知是怎样一种感觉。这对自己来说，可算又是一件人生大事啊！
柳丹可能知道肖雨寒情况的兆头，冼惠明在心灵感应中早已有所意识。可现在突然又冒出了一个自己的女儿淼淼，是冼惠明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的，他同肖雨寒曾经开玩笑地说过，如果以后两人有孩子的话，应该叫淼淼。因为两人的名字中都有很多的“水”，而且他们生活的城市又是东江，水是他们共同拥有……
冼惠明以超人的克制能力重新阅读了一遍。也许这就是命运在作祟，也许这就是肖雨寒当初毅然离去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迷。
冼惠明感到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突然了，已来不及去消化、去接受，因为他同于亚菲很快就要举行婚礼了。
冼惠明拿起电话让李婷来一下。
冼惠明坐在沙发上，见李婷兴冲冲地进来，示意她先坐下：“婷婷，我要离开东江几天，公司的一切就由你打理了。”
李婷急急地问：“冼总，你要去哪里？”
冼惠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太累啦，想一个人出去静一静。”
李婷听了觉得十分惊讶，上午冼惠明也并没有谈起想去休息的事情，怎么突然想到要离开东江？况且，他同于亚菲的婚礼就在这几天了，他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冼总，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我李婷一定效劳。”李婷急切地说着。
冼惠明淡然笑道：“谢谢你，婷婷！你把公司给打理好，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见李婷还想说什么，冼惠明摆摆手，“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李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马上就打电话约柳丹晚上见面聊聊。
因为李婷上午从秘书宋瑶那里得知，冼惠明收到了一封用电视台信封装着的信，聪明的李婷马上意识到，莫非是柳丹在信中给冼惠明写了什么？
柳丹自从寄出那封信后，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她不知道在冼惠明和于亚菲就要举行婚礼的前夕，自己将这一切告诉冼惠明，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柳丹更无法判断冼惠明看到信后，会如何应对此事。恰好李婷来电话约她聊聊。想必李婷一定是受冼惠明之托，毕竟女人之间说话更方便一些。柳丹想着，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自作聪明的柳丹在同李婷见面时，就将写给冼惠明信中的内容，甚至于更详细的细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婷。柳丹边说，边流着眼泪。
李婷听了眼眶也不由得有点湿红。
柳丹回过神儿来问李婷：“不是惠明让你来的？他没把这一切告诉过你？”
李婷歇斯底里地叫道：“柳丹，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为什么在冼总与亚菲姐要举行婚礼的前夕，讲这些事？你知道冼总同亚菲姐这十几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柳丹有些懊悔，她害怕了，用颤抖的声音说：“李婷，你相信我，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觉得该在惠明和于亚菲正式结婚前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李婷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边哭边叫：“你应该知道，有的爱情会到永远，有的爱情则是短暂的。至于冼总和肖雨寒，现在发生的这种情变，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知道，我们冼总从来就是一个，会与身边的人一起分享幸福，而绝不会让任何人同他一起分担忧愁的人。这不，今天冼总看了你的信，就说要离开几天，一个人出去静一静。你柳丹没有权利和义务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将这一切告诉冼总。你完全可以，等到冼总和亚菲姐正式结婚以后，找适当的时机再说也不迟。”
柳丹见状，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李婷，你冷静一点儿。你现在的心情我理解，看得出，你也是很爱惠明的……”
李婷面带哭腔说：“是的。我确实很爱冼总，冼总也很喜欢我，可这并不影响我对冼总和亚菲姐的祝福！我希望看到冼总和亚菲姐早日走进婚姻的殿堂。因为这是冼总的选择，他爱亚菲，亚菲姐也爱他。”
柳丹不想让这件事继续引起李婷的悲伤，说：“李婷，那你现在给惠明打个电话，看看他在哪里。可能的话，我俩一起找他谈谈。”
李婷激动的情绪逐渐减弱，她歉意道：“对不起，柳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柳丹点头道：“我知道。你还是快打电话吧。”
李婷拨了冼惠明的手机，结果是关机。看来此刻冼惠明是不想任何人打搅他。
无奈之下，李婷只得给于亚菲去了电话。
电话里于亚菲告诉李婷，冼惠明下午去机场了。临走时，冼惠明告诉于亚菲，临时出了点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一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于亚菲不要担心。
李婷忙问：“亚菲姐，冼总有没有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于亚菲惊异道：“怎么，李婷你不知道啊？惠明说他去北京了。”
李婷连忙支吾道：“不是，不是，我知道。冼总要去北京，只不过我还以为他要过几天才走呢。”
于亚菲急促地追问：“不对！李婷，惠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婷劝慰道：“亚菲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柳丹越想越懊悔，越想越自责。随即她给魏国良去了电话，问惠明是否去了北京，魏国良回答没有。
李婷此刻的心情稍有好转，就说：“反正冼总现在已经离开东江了，你现在也不用想那么多了，等到冼总回来后再说吧。在这之前，我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千万不能让亚菲姐有任何察觉。否则，她将无法面对……”
柳丹连连点头道：“李婷，你放心，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亚菲的分量。”
李婷站起身来：“柳姐，那我们走吧，等过两天再说。”事实上，李婷已大概对冼惠明的去向有所清楚了。
冼惠明并没有去北京，而是去了南株。
他给邹颖去了电话，让她到机场来接一下自己。并再三嘱咐，他这次来南株纯粹是想来休息几天，千万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胡川、方方、丁磊等人。
从机场出来，冼惠明坐进了他离开南株时送给邹颖的奔驰车。
邹颖一双明眸朝他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让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