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莫成嚣缓缓站起，庞大的身体因为刚才遭受的创击而变得痛楚难忍，看着犹像一头受了伤的兽熊，低吟悲愤，却又绝望无助。
“知道我是谁，对你们来说没有半点好处。”月华细软慢道，语气极为随意，仿佛双方刚刚剧烈的碰撞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影响。
“为何？”叶岚芝捂着胸口恨道，嘴角依旧有血丝残渍。
月华讥笑一声，轻蔑道：“因为凡是知道我身份的人，都被我杀了。”
空灵三人闻言，脸色变得更加愤怒，想他们空灵在皇城之内也算尊高敌寡，放眼整个千国大陆更是只有惹人崇仰敬畏的份，何时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月华在三人脸上扫了一眼，说道：“诸位若不相信，大可以试一试。到时候下了地狱碰见你们的费清师弟，说不定会觉得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三人身躯一震，左聪荷惊瞳浑圆，愕然道：“费清.师弟是你所杀？！”
“呵呵呵。”
月华不作回答，只是这般嘲笑着。
“混账！我杀了你！”莫成嚣怒吼一声，紫色灵气翻涌出一场风暴，不远处的迟重大剑摇摇晃晃几下，随即朝着莫成嚣疾驰而去，剑体却一直没有离开地面。无数碎石在剑身之后飞扬砸出，一条巨大的裂口应声出现，破败不堪。
迟重回到莫成嚣手中，剑气顿时狂暴，比先前更为强盛。
月华静待不懂，手指在抚仙琴上微微一颤，乐声骤起，杀气陡然凛冽。
两人的气息正要迎面碰撞，夜空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剑鸣。
似无数恶鬼哀嚎，仙佛婉叹悲恸，剑鸣之声并不强烈，却仿佛已经刺透所有，千军万马都难以攻破的铜墙铁壁也好，强大灵力包裹的肉身也罢，哪怕经过世间千年风霜打理过，已经百毒不侵的心，也同样被这声剑鸣震得分崩离析。
短短一瞬轻鸣，却好似经过百年。月华心绪被绕，竟是隐隐觉得体内灵力不受控制一般乱窜逆流，琴声顿乱，毫无章法可言。
对面的莫成嚣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不容易爆发出来的灵气被打散得消失无迹，迟重支撑着有些虚弱的身子，但眼神则透着一丝惊喜。
身旁的左聪荷与叶岚芝露出了笑意，他们对这声剑鸣太过熟悉。
“玄寂。”月华心中惊念，面露凝色，不是害怕独自一人与玄寂或者整个空灵对峙交战，而是担心玄寂此番出来另有所图。这个拿剑的老祖宗，多少年了，从未露过一面。今日就算皇城遭劫，他也绝不是乖乖听候皇城派遣的主，那么他这次执剑，又是为了什么？
一念成谶，月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声剑鸣经过头顶夜空之时，并未有半点停留，视空灵三人与月华为无物，而是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那是青灵院众人逃走的方向，玄寂的目标格外明确。
从潜入皇城装扮宗祀，到禁锁宫内与幽冥正面冲突，再到刚刚独自面对空灵三剑，月华一直都是气定神闲，从未有过慌乱。但这一次，月华真的有些急了，十指在抚仙琴之上一阵撩拨，刺耳琴声突兀而起，狂乱的灵气宛若惊弓之鸟，朝着莫成嚣三人疯狂扑去。
虽杀气昂然，但无章法可寻。
莫成嚣立刻将迟重竖于身前，宽大的剑体附着着本就霸道厚实的灵气，顿时变成了一堵万击不破的遁甲。左聪荷与叶岚芝同时厉喝一声，龙吟与凤鸣随着两人袖口一甩，朝着月华疾飞出去。
青红两剑在空中与月华的琴声相抵而触，竟是停在了空中，不进不退，不升不降。
月华杀冽的灵气被迟重挡下，巨大的碰撞摩擦响彻天地，无数轰鸣的灵气擦着剑体飞出，周围的炸裂声四起，烟尘顿时缭绕，一片狼藉。
下一刻，龙吟剑似是突然刺破了阻碍，呼啸直去。凤鸣长悠，旋绕一圈之后便回到了叶岚芝的手中，剑体泛着赤红的光芒，炙热一片。
琴声戛然而止，狂暴翻涌的灵气便也瞬间消失。
莫成嚣感觉到了这奇怪的氛围，异样不解，粗大的手臂一抬，迟重便向前抡起。一道剑气射出，前方顿时清明无阻。
龙吟剑从一片漆黑之中折回，所到之处畅通无碍，未刺中任何事物。
琴声突止，亢鸣不在，月华也已不知所踪。
“师兄，我们怎么办？”左聪荷问道。
莫成嚣将迟重重新抗在肩上，剑上的灵气未散，有些强势。
“怎能让师父一人打头阵？我们追。”
左聪荷与叶岚芝点头应了一声，龙吟与凤鸣双双一亮，三人便遁入夜色。
..
皇城之内。
白靖仇怔怔立在沐婉儿身前，平日里无比深沉冷郁的眼神此时竟是惊异惶恐，冷声沉道：“你真的是婉儿吗？你到底是谁？！”
在与秦墨等人不得已分开之后，白靖仇便一直追着沐婉儿。在他原本的意想之中，凭借着自己的如烟步应该能很快追上，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好尽快与众人汇合。
这打算并没有错，而且判断非常冷静，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但当白靖仇如烟步全施，尽力冲刺之时，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沐婉儿。不是因为自己体内灵力消耗过多的缘故，先前在禁锁宫内，自己与千昭以对峙冷待为主，根本没有动用太多的灵力。
追不上只是因为沐婉儿太快，快得不可思议。少女身上灵力覆裹，青蛇蜿状，行动更像是一条被惊动的游蛇，不顾一切地朝前方极速游动。
白靖仇拼尽全力，却只能够让自己不被甩得太远。直到沐婉儿突然停下，他才有机会挡在少女面前，问出这么一句惊诧疑问。
这并不怪他，先前沐婉儿的举止实在太过诡异，加之她表现出来的灵气实力与以前有着很大的差距，这让白靖仇不得不怀疑，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看着凄哀柔美的少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沐婉儿。
沐婉儿看着白靖仇，手中依然是那刺入肤肉的炽岩晶龟碎片，血污凝滞，却隐隐有些泛绿。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应该与他们一起出去的。”沐婉儿哀道，眼神有些恍惚。
白靖仇凝眉道：“我要带你一起出去。”
沐婉儿坚定说道：“从进入皇城之时，我便从未想过出去。”
白靖仇忍着惊愕问道：“为什么？”
沐婉儿低头沉默，片刻之后，才抬头说道：“我来找人。”
白靖仇道：“是谁？”
沐婉儿皱眉，冷道：“这与你无关。”
话音骤落，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一声沉闷古怪的声音似从地底遥远深处传来。
两人所站的地方，正是皇城西边那片广域的废墟荒漠。无人无物，无草无木，一片荒凉。但今日那流沙异动依旧在，那声哀唤从未停止，此刻听在白靖仇的耳里，却是格外惊骇震恐。
皇城之地本就危机四伏，根本不知道何时何地会遇到怎样的陷阱。白靖仇正想说这里非常危险，必须尽快离开，却发现沐婉儿悲伤的神情此刻突然露出极为动人的笑颜。
像是一场战乱之后第一朵盛开在荒废土地之上的花朵，让人满怀希望，却同样令人震撼。
迎着这一声哀唤，沐婉儿身上的灵气陡然而起，墨绿长发飘荡，青光乍现。白靖仇的脸上更为惊诧，眼中的沉凝则加重了几分。
这样的灵气，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位灵师所能拥有的。但沐婉儿头顶灵根三枝，分明就是一位三十二层的灵师。眼前所见，根本就是颠倒了白靖仇的常识，难道以前婉儿就一直隐藏着这样的灵力吗？
少年愕然无语。
沐婉儿身上强大的灵气释放，一道道灵光从身上射出，然后便消失在荒漠之中不知去向。接连几次都是如此，白靖仇静静看着，虽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却不敢打扰。
突然，地面再次震动，这一次的剧烈程度比刚才要强上不知多少倍。脚下连绵不断的震颤让白靖仇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蹲下身子保持着平衡。
一声巨大的吼声从脚下传来，这一次不是幽怨的唤鸣，而是无比激动的吼叫，嘶哑而浑厚，依旧让人感觉非常可怖！
沐婉儿听到这声吼叫，已然顾不得一切，身上灵气再涌，因为疯狂而显得有些胡乱，竟是朝着荒漠深处狂奔而去。
“危险！”白靖仇大喊一声，却被周围源源不断并且越发强盛的吼叫之声掩盖淹没。少年眼中恼意充斥，脚下却没有丝毫犹豫，如烟步一动便追了上去。
来自地底震动越来越强烈，吼声也越来越清晰。
两人不知奔跑了多远，身边沙尘飞舞，脚下细沙微动，除了沙子，便没有了任何其他的事物。
下一刻，震动与吼声突然停了下来，但地面却并没有因此而安静，反而躁动得更加强烈。
流沙如奔走江河，将两人围在了其中，只是稍稍片刻，沐婉儿与白靖仇便陷入了这一片沙泽之中。
身体开始迅速下沉，少男少女一前一后相隔很近。
白靖仇的眼中有惊异有懊恼，抬头看着前面少女的背影，更多了一份担忧。
“婉儿。”白靖仇伸出右手，冷静说道：“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沐婉儿修长的身子已经一半没入了沙子里，墨绿长发此刻披在身后，随着风沙轻摆，在这片荒漠之中，显得格外美丽。
少女缓缓转过头，因为下身无法动弹，无法完全回身。
白靖仇看着那张白皙紧致的侧脸，眼中再多了一份坚定。
“对不起.”三个字从沐婉儿嘴里缓缓飘出，一行热泪从那灰沉美丽的眼眸里倏然淌下。
远方天空突然升起了一轮白肚月色，夕阳晚日与早月白光交混在一处，从那行泪珠之间映出五光十色。
白靖仇呆了一下，已经沉入沙河的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似被某种无形之物用力地拉扯了一下，瞬间便沉没了下去。
这片荒漠太过广阔，两个人便如沧海一粟，刹那被吞没，便是死，也不会留下半根尸骨。
至此之后，流沙渐停，风沙归地。
地面不再有任何震动，来自地底的那声哀呼或是吼叫也再未出现。
废墟归于平静，一切销声匿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