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长亭落红帐,君子步谦谦,窈窕舞玉霜。
梦里佳人颦眉怨,回眸百媚生,一剑惊世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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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时,天光大亮。
秦墨眼皮沉重,还未完全睁开便已经从床上惊坐而起,一只稍稍柔暖的手背立刻贴在了他的额头。
望着不知为何面色惶恐的少年,月华有些心疼,便立刻柔声启道:“已经没事了。”
秦墨闻言身子一愣,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华姨?”
嗓音沙哑如百岁老人,而直到此时他才将眼睛完全睁开,血丝布满瞳目,微微有些渗人。
一声叫唤过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秦墨口干舌燥,体内仿若烈火灼烧,月华将手中的一碗夹杂着淡淡药料的温水递了过去,秦墨一饮而尽,而后便是低头长时间的沉默。
“做恶梦了?”月华接过药碗,伸手擦拭掉少年嘴边残留的水渍,轻笑问道。
秦墨摇头道:“不是噩梦,是美梦。”
说完,抬头惨淡一笑。
“我睡了多久。”秦墨皱眉问道,显得很着急。
月华道:“刚好十日。”
秦墨闻言有些意外,眼神透着些困惑。
月华知晓他心中所想,便说道:“我在你身上施加了幻术,让你不至于太早醒来。内伤便是要安静疗养,不可妄动灵力。”
秦墨神情微变,却是欲言又止,月华淡淡一笑:“说了已经没事了。”
秦墨眉头稍缓,但心头块垒始终难以通畅,便问道:“周暮呢?”
月华思量了一会儿,在秦墨急眼催促之前才缓缓而道:“我不确信,但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秦墨立刻急了,扯着刚刚才有些润泽的嗓音埋怨道:“华姨,这件事情您怎么能不确信呢?你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她若是遭遇不测,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行,我要去找她。”
刚想掀被下床,额头便被月华赏了一颗板栗。
“你敢这么对我大吼大叫,规矩呢。”月华瞪着眼睛似笑非笑道:“果然是重色忘恩的人,和你爹一个样。”
秦墨有些委屈,刚想开口,月华便说道:“那晚在场除了你们两个和空灵那三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之外,还有人躲在暗处不露面。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气息,待我出现时那人便已经带着周暮逃跑了。若是居心叵测之人,又怎么会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将她从空灵三剑手中抢走?”
这大道理秦墨一点即通,但他仍旧不依不挠道:“可是对方若是周家的某位大仇家呢?不亲自手刃仇人便不痛快,江湖上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吗?”
月华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希望你可爱的周家小姐落入不良人手中啊?”
秦墨脸色一变,心中暗自掌嘴无数。
“她身上还有与千修的婚约,哪个仇家这么不长眼?我看也就你和你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敢和皇城直接叫板了!”月华看似在责备,实则听着却是像赞美,但不知为何,秦墨却是低头不语,心中有些失落。
月华心知肚明也不捅破,因为这必将是这两个孩子需要跨过的一道沟壑,怎么逃避也没用,她语气稍稍一柔,叹道:“将你救回来之后,我也亲自回去找过,但线索寥寥,毫无头绪。但你且相信华姨一次,她定是已经脱险。”
秦墨抬头换了一副笑颜,重重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我师父他们呢?”
月华斜眼一瞥,似是在怪罪少年这会儿才想到他的师父,良心何在?秦墨也知晓自己有些过分,挠挠头尴尬一笑。
“你师父回了尘剑山庄,除了紫英剑庄的几位,其余几人都还在百草谷之上,包括你家少主。”月华一副溺爱之色,柔声道。
“百草谷?”秦墨猛然想起来,才恍悟那晚所见的山岳到底是何物,不免有些震撼。
“只是.”月华有些为难,难得一见她如此犹豫不决。秦墨看着她,突然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月华叹了一声,直接道:“那位十潭雪城的白姓少主灵体自解,不知所踪,只怕.凶多吉少。而那位叫沐婉儿的姑娘本是灵兽九彩天蟒所化,那夜为了抵抗皇城,灵力耗散已无法化为人形,同样不知去向。”
月华盯着秦墨阴暗悲怆而不言一字的表情,顿了一下,接着便咬牙说道:“沐婉儿的爹娘便是当年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秦墨身形僵住,呆呆地看着月华,月华也看着他,等着这位少年的爆发。
但出乎意料的是,秦墨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很是平静地问道:“华姨,我相信你,你告诉我他们还活着的机会大不大?”
月华如窗外春柳的美眉挑了挑,很是吃惊,讶异道:“你没听到我最后说的那句话吗?”
秦墨苦笑着摇摇头,道:“听到了又如何,这个真相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呢?去找婉儿报仇?又或者直接找婉儿的爹娘报仇?难道这样爹娘就会醒过来了吗?”
月华一愣,竟是无言以对。
“世人都说灵兽凶残无度,杀戮成性。但婉儿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在青灵院成长,也同生共死过,杀人对她来说是如此易如反掌的一件事情,但她却没有,她一直很温和很善良也很安分,是个好女孩。而且,华姨也说她是为了抵抗皇城保护众人才耗散了全部灵力,如此更能证明哪怕她是灵兽,也是一个好灵兽。现在想来,那****冒死潜进皇城,在禁锁宫内如此反常,怕也是心有苦衷,与皇城有不可解脱的缠心纠葛吧。她爹娘与我爹娘的恩怨我一定会搞清楚,说不定其中有些遮人耳目的误会,但在这之前,我绝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情。”
月华听完秦墨这番话,神情古怪却是目光奕奕,这其中赞叹和自责的意味更加浓厚,点头叹声道:“你猜的没错,这其中确实是有误会。皇城怕是动用了‘神控’来肆意操纵灵兽,才导致你爹娘与九彩天蟒一族刀刃相向。”
“‘神控’?”秦墨茫然,“这是什么?”
月华神秘一笑:“是你现在所在的地方。”
秦墨愕然,左右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竟不是落音庄。
“‘神控’是件上古灵器,也是个小世界。皇城当年在千国大陆之外便是将数以百万计的灵兽装在此物之中,而后洒落在各个角落危害百姓。你爹当年虽然找到了灵兽作乱的源头,也就是沐婉儿的爹娘,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千夜的阴谋。”月华说得黯然神伤。
秦墨悲愤难平,问道:“千夜为什么这么做?”
月华眼中射出一道杀意,耻笑道:“为了他现在坐着的位置。”
秦墨立刻明晓,同样呵呵耻笑了一声。
“其实这些事情我很早就知晓,但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成见,一直对沐婉儿的爹娘深怀痛恨。方才听了你一席话,才觉得自己小人心肠,怕是给你笑话了。”月华温柔说道。
秦墨立刻摇摇头,微笑道:“我理解的,因为华姨很喜欢我爹的缘故嘛。”
月华俏脸薄怒,笑骂道:“讨打!”
扬手不是真的要打,而是轻轻理了下秦墨有些凌乱的衣衫。
秦墨没脸没皮地歪头做了个鬼脸,而后才认真问道:“这‘神控’怎么会在华姨手中啊?”
月华回答道:“皇城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这非凡灵器,但千夜绝对想不到这东西在我手中。‘神控’小世界内本来有着无比强大的灵力来压制浩瀚的灵兽狂潮,却被你爹当年一剑斩破灵压而导致强大灵气泄露,而今一丝不剩。可笑初零当时想凭一己之力恢复其灵力,终究功亏一篑。不过拜他所赐,而今‘神控’之内的时间比现世慢上许多,这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秦墨没有听明白月华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是又问了一句:“可是华姨,你还没说这‘神控’到底为什么在您手中啊?”
月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自然是我偷来的,如何?”
秦墨冷汗连连,摆手赔笑,心中则嗔怪道信你才怪。
月华站起身,似是要离开,说道:“你先好好休息,等过几****养好了伤,便开始留在这里修炼。”
秦墨一愣,正要开口,月华则是侧目微怒,道:“你要是再敢拒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墨无语,只能委屈道:“那我要修炼到何种境地你才让我离开啊?”
月华淡然道:“到你突破灵鼎。”
“啥?!”秦墨一惊,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华姨你在开玩笑吧?”
月华冷笑道:“让你刚刚不仔细听我说话,你以为我这身巅峰灵鼎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我走了,你老老实实躺下休息!”
秦墨急忙开口拦住:“等等啊华姨,你能不能给我找些笔墨来啊,我要给师父写封信。”
月华回身有些不耐烦道:“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和你师父交代。”
秦墨突然很认真的说道:“可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亲自来说比较恰当。”
月华闻言先是一阵疑惑,随后才猜想到秦墨要做什么,不禁面色沉凝,愁眉道:“墨儿,你真的想明白了?”
秦墨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意已决。”
月华叹声摇了摇头,无奈吐出一声“傻孩子”便黯然离去。
秦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神情滞愣,良久才自嘲一笑:“是挺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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