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说破,想要收手,他却不放,握着她的手掌贴上他的下巴,“你刚才不是想摸么?现在给你摸。”
“谁想摸了?”她顿觉这男人实在是自以为是,“我不过是奇怪,才半天的功夫,你怎么长出了胡茬子。”
夏侯渊不由一怔,随即失笑摇头,将她的手指都拢入掌中,轻轻地揉搓,良久,才低低地开口,语声却黯了下来:“阿欢,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一天一夜。你睡得象是完全失去了知觉,若不是听到你还有呼吸,还有心跳,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在他满腔怒火地抱着她走出东庭大营时,一路上他都在想,回到边军营之后该用什么方法狠狠教训她一顿,到了门口低头一看,却发现怀里的女人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头枕着他的肩膀,一双手臂十分自然地环在他腰间,睡颜安静,呼吸平缓,那依偎的姿势,从未有过的乖觉。
那一刻,积蓄已久一触即发的怒火突然就消失无踪,纵使寒风狂烈,万马千军呼啸奔来,天地间一切声音都已统统离他远去,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安静地沉睡在他怀中的女人。
那时,他内心一片宁静,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只觉得只要拥有了她,只要这样看她睡在他怀里,他便拥有了一切。
小心地将她揽紧入怀,扯过身后的大氅将她紧紧裹住,用手势无声地制止了见到他欲山呼行礼的将士,拍开墨骓伸过来的大脑袋,上马,回营。
将她放在床上时,他才发现她伤得有多重。
衣片与肌肤都粘连在一起,硬得可以当刀片,全是被风干了的血,不知浸透了几层,他让人烧了水来,将这些碎布片都打湿了,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从她身上取下来。
白玉般的肌肤显露出来,上面交错纵横深深浅浅的伤口触目惊心,他用干净的棉帕蘸了水,一点一点擦去她身上的血污,在不小心触碰到她伤口时,手还是不由得颤了颤,她却象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依旧静静地熟睡,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用随身带来的金创药给她上药,再一层层包扎,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心里完全没有半点遐思,只有心疼。
“我哪有这么容易就死。”望着他眼里的血丝,轻声说道。
这一日一夜,恐怕他也没怎么休息。
“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身子?”闻言,他突然就沉了声,带了怒,“看看你自己身上这些伤,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你不痛我还替你痛。”
她垂了眸,不作声。
“阿欢,我是男人,就算要打天下,那该也由我去打,而不是让你一个女人这样不顾性命地为我奔波。”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一出口就忍不住要爆发的怒火,缓声道,“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如此,再也不要让我担心。”
她依然沉默。
“阿欢!”他沉了声音,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夏侯渊,你还记不记得,在黄城时我曾说过,你与我都是一样的人?”她感受着手指被握紧的疼痛,淡淡开口,“你有青云之志,而我也不想为人鱼肉。我一直相信,只有你才能走上一统天下的巅峰,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因此,我会一直帮你,不管现在还是以后。”
他深深地凝定着她,良久,眸中划出一抹无奈,轻叹:“我总以为自己算是固执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固执。”
夏侯渊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滑上手臂的丝质衣袖往下拉了拉,然后放入被窝盖上被子,连被角都掖得平平整整,一丝风不透。
楚清欢想着这只明显太过宽大的袖子,随口问道:“这是你的衣服?”
“嗯。”他倚靠着床头,手指一下下随意地梳理着她的头发,“你先凑合着穿穿,等明日我让人去定边城里买几身合适的。”
她的重点却不在这里:“这衣服,也是你帮我换的?”
他又“嗯”了一声,极为自然地答道:“这军营里都是男人,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帮你换……况且,我也没想那么多。”
她微微一挑眉。
没想那么多?他还想想些什么?
他的手一顿,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是确实没想那么多,当时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伤,哪里还会有别的心思,如今被她一问,反倒回想起当时情景来,那虽然遍布伤口却瑕不掩瑜的美好景致便不由自主地窜入脑海,挡也挡不住。
要说身体接触,他们发生过不止一回,在淮南王府时就不说了,而黄城外温泉池中的那次更为直接,可以说是超越了任何男女界限,彻彻底底地把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了,然而如此正面如此直接如此清晰的看,那还是头一遭。
眸光渐渐转深,落在那双弧形优美的唇上,久久未语。
她见他不说话,便抬眸看去,最先落入眼底的却是他结实紧致的胸膛,在幽幽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他穿着一件与她相同的丝质衣衫,腰间的带子松松地系着,整个前襟都未掩拢,再加上他斜倚着床头的姿势,那衣衫就更为敞开,大半个胸口都露了出来。
许是天寒很少解衣的缘故,他的肌肤不若以前那般偏向于小麦色,而是更趋于暖玉的白,光泽莹润,玉质温暖,悬于她的上方,她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体里逸散出来的热气。
她突然就想起了他刚才握着她的那只手,那手亦是温暖干燥,带着薄薄的茧子,不若她冷得冻人,被他握着的时候,她甚至很少想起来要抽回,难道这就是人常说的贪恋?可是她从来不贪恋任何东西,包括人。
可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是能够卸下防备,将自己放心地交给他,任由他解衣上药包扎?这要放在以前,根本是想想都不可能的事。
黄城温泉那次也是如此,她在他怀里睡了一路,直至被他放在床上时才醒了过来,而如今,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一时想得出了神,连头顶的阴影压了下来都未察觉,直到她眼前一暗,唇上一暖,才意识到那个男人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