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走过来,紧凝着她的眼眸,双手撑案,气息迫人:“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我又有婚约在前,你没有理由踢我下床。”
“陛下,动气伤身。”她呼了口气,指了指外头,“帐外风雪正疾,陛下若是火热难耐,不如出去享受片刻清凉,以免长夜难眠,亲自动手受累。”
亲自动手……受累?
夏侯渊一怔,随即脸一沉:“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什么?”她侧着脸,表示不解。
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亲自动手!”
“自学的。”
帐外,负责值守的众人面面相觑,被这段彪悍的对话震得冷汗涟涟,最终,一致保持沉默,对欲求不满感情受挫的皇帝陛下表示万分的同情。
三日后,定边城外。
雪白的平原上兵分两边,黑色的海潮与银色的汪洋遥遥对峙,中间隔着一匹高头健马与一辆素色马车。
“殿下,希望你信守承诺,三年之内再不犯我大邺国土。”马背上,身着黑裘英挺傲岸的男子沉声说道。
“自然。”车内,白衣男子微微而笑,自有一番风华,“也望陛下守诺,三年之内不向我东庭兴兵。”
“一诺千金。”夏侯渊傲然回答。
司马如含笑点头,吩咐道:“出发。”
车帘被放下,马车徐徐调头,长风呼卷起平原上的雪,也卷起那层挡风的车帘,就在那帘子起落的一瞬间,司马如眼眸中映上远处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或许,一别就是一生。
然而,他却笑容轻暖,眸色悠长,只因他看到,她的眸光在此刻亦是遥望着他,甚至,在风起帘开极短的一瞬,与他的轻轻相接,一贯的平静清冷。
刹那间,他听到雪花飘落之声,这声音只开在心间,宁静而优美。
哪怕此生再无见面之时,亦是无憾。
天地辽阔,雪花飞舞,马车最终消失的茫茫雪原之中,银色汪洋如潮退去,最终,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身后有马蹄声缓缓靠近,夏侯渊眺望着眼前那一片苍茫旷野,一抖马缰:“走吧,陪我一起去看看堰门修好了没有。”
自从司马如被“请入”边军营之后,两军交战就此停歇,被何以念炸毁的泯江堰门便进入修复期。
虽然支流被扩大了十数倍,但若长久任泯江水泛滥,用不了几日也会成为祸害,幸好何以念炸坏的只是堰门的闸门,不是堤坝,修起来不算太难。
自战停之后,楚清欢还是第一次来,放眼望去,湍急的泯江水奔流不休,水声哗然,全不若原先的寂静无声。
未见有人修筑工事,上千名士兵全集中在闸门旁,手撑闸门,手执令旗的指挥官站在高处,神情肃然。
“关闸!”随着一声高喊,令旗重重挥下。
齐齐一声吼,全体士兵合力,缓缓推动着沉重的闸门,将泄洪口一点点收拢。
“阿欢,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夏侯渊跃下墨骓,朝那边走去。
面对这边的指挥官远远看他走来,便欲向他行礼,被他制止。
越到近处,水声越大,飞溅而起的水花很快便打湿了墨靴,他在离闸门不远处停了下来,负手沉凝,看着他手下的士兵如何一点一点征服自然。
三丈,两丈,一丈,半丈……眼见着闸门即将合拢,愤怒咆哮的水流最终无奈地收起它肆虐的爪子,他却眸底一沉。
就在闸门上方,指挥官所站的高架,随着闸门与洪水相互撞击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捆扎在高架底部的一处麻绳渐渐松散,一块木板险险搭在间隙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脱落,也就是说,高架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此时正是关闸最关键的时刻,如若高架倒塌,不仅会砸伤底下的士兵,更会使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甚至这上千名士兵都有可能被洪水冲走。
来不及细想,他随手抓起一把修筑工事时所用的长镐,几步攀上高架下堆叠的沙袋,将手中长镐用力一掷。
“嗒!”
就在长镐在空中划过一道向上的弧线精准地朝那松散处飞射之际,那块木板却最终没有坚持到最后,在一丝震荡中往外弹出,声音如此细微,完全淹没在这涌动的激流中,远处的楚清欢却分明听到了这声炸开在心底的微响,然后扩散,扩散……
她一跃下马,甩去身上的斗篷,疾速狂奔。
方向相对的长镐与木板如慢镜头一般在空中砰然相撞,木板反弹,撞在高架其他支撑板上,长镐去势依旧凌厉,可终究被这一撞而偏了方向,重重地射在一块横木之上。
所有的变故皆发生在须臾弹指之间,失了木板支持的高架立即往前倾倒,那两次不同程度的撞击又令这倾倒的速度滞了一滞,就在这一滞间,夏侯渊跳下沙袋,抱起旁边一根梁木就迎着那缓缓倒下的高架奋力一顶。
身躯猛然一震,他脸色瞬间一白,深邃的瞳眸却越发漆黑。
梁木粗壮,需双手合抱,高架倾倒之力又何止百斤,这样的冲撞之力可想而知。
上面的指挥官变了神色,第一反应便是要下来,然而面对夏侯渊冷厉的眸光,他却再不敢动。
不动,或许最坏的结果就是如此,如若动了,后果却是无法预料。
这一刻,他犹如油煎。
推动闸门的许多士兵都注意到了这方的动静,回头间皆是一呆,本将合上的闸门便又往回倒退了几分,泯江水再次扩流。
“全力合闸,违令者……斩!”夏侯渊双唇毫无血色,却气势森然,唇边一缕血迹殷红。
“全力合闸!”指挥官双目含泪,一声厉喝。
士兵们皆眼睛赤红,心中激荡,拼出全身之力作最后一搏,他们的陛下为他们不顾性命,他们又有何理由不拼却这血肉之躯。
眼前黑影一闪,特属于那个女子的清雪之气从鼻端拂过,夏侯渊抬眸,便见楚清欢抱起旁边一包沙袋便往他脚下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