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它已不可能得到回应。
夏侯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他退了一步,沉冷地道:“好,我可以放过他,但你必须跟我回去。”
“不。”未想,楚清欢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会回兆京,但要等我把他送回去,确定他安然脱险之后。”
“你是在不放心我?”他的语声猛然上扬。
她没有回答,眸光转向一边的陈屏儿,“带她回去。”
“情儿!”陈屏儿白着脸颤声道,“你若回去,萧天成不会放过你。”
“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她转身越过墨骓。
钟平几人沉默跟随在后。
“阿欢!”身后隐含怒意的呼喊传来,渐渐被雨声淹没。
她一步步行走在枪戟林立铠甲森森之中,一身伤痕,黑衣紧贴着瘦削的身子,有淡红色的血顺着衣衫流下,融入满地的血水之中。
一步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两边熟悉的脸庞一片片划过,这些与她有着深厚情谊的军人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个个眼眶通红。
如此情形之下一别,将来可还有归期?
天空层云堆积,狂风怒卷,她抱着严子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但她的脊背始终挺直,脚步很稳,一步一步穿过森冷列队,没有回头。
再心狠,再无情,她的心也不允许她弃他不顾。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欠了他太多,她不能无情到无视他的生死,无视他的付出,无视他在见到她平安完好时露出的那个孩子气的微笑。
他不求回报,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夏侯渊看着她渐渐走远,艰难上马,最后决绝离去,心也跟着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为了她,他不顾乌蒙侵犯之势愈烈,抛下手中一切事务,无日无夜一路急行,就怕她不顾后果不顾自身安危做出让他肝胆俱裂之事,为了不让文晋发现,他率着三千精兵专挑偏僻难行之路,只为了能早一点见到她,早一点确定她安好。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雨势毫不见小,他却一动不动地在望着楚清欢消失的方向不言不语,犹如一座没有生气的木雕,凭风雨侵袭,神情木然。
“主子……”清河小心在站在他身后,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都黑了下来,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浇得一身凉透,他忽然听到夏侯渊缓缓地开了口。
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象是蕴了千斤重量,“传信给杨书怀,叫他调兵二十万,陈至文晋边境,我要在一个月内拿下文晋,取萧天成父子性命。”
“当!”锐利的箭头被拔出,扔进铜盆,立即染红了里面的半盆水。
宽大的床前十来个太医在忙碌,楚清欢站在床边一步未移,身上湿衣滴下来的水已将脚下的织锦地毯染湿了一大片,她身上的伤口亦被浸泡了很久,但她仿佛未觉一般,眸光落在床头男子那张苍白得隐约可见青色脉络的脸上。
离齐都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在路上不敢耽搁,径直飞奔回了齐都皇宫。
严子桓的箭伤虽然偏离了心口要害,但也紧挨着心脉,极其危险,想要救他性命,只有回宫让太医施救。
开始时,严子桓不断用唇形跟她说,让她走,她不顾,只给他简单地止了血便赶路,他终究经不住昏了过去,直到现在。
看到他们闯宫,宫里的禁卫大惊,欲待阻拦,在看到身负箭伤昏迷的严子桓之后,无不骇然,跌撞着跑去禀报了萧天成,萧天成当场变色,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前往东宫,让医术排在前面的十来名太医直接进殿,其他人在殿外候命。
钟平等人都被罚跪于殿外雨地里,萧天成说,若是太子有所不测,他们便给主子殉命。
而他自己,则从一开始便坐在殿内宽椅上,脸色阴沉地盯着楚清欢,眼神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楚清欢却懒得去琢磨,无非就是想杀她泄愤而已。
慎之又慎地忙碌了半日,太医院老院正终于抹了把额头的汗,向萧天成禀道:“陛下,幸好那箭未伤及心脉,殿下性命无忧,只是经此一箭,失血过多,心神大耗,需得好好调养。”
“只是,”他顿了顿,思虑了再三,才有些沉重地道,“这些年殿下避于世尘之外,自幼所带痼疾亦相安无事,近来殿下忧思过重,又受此重创,疾症已有不稳之象,再不可心绪波动,经受刺激,否则……”
头发花白的老院正眼眶微微一红,竟有泪光隐隐闪动,萧天成目光一震,缓缓闭起眼睛,挥了挥手,一瞬间似是疲倦至极。
院正不再言语,转身看到受伤湿衣的楚清欢,默然留了些伤药下来,随后领着一众太医收拾起医具悄然退下,直到殿内再无声响,萧天成才再度睁眼,一睁眼就触上楚清欢清冽的眸光。
“什么痼疾?”她看着他,冷冷地问,“他得的是什么痼疾?”
萧天成面无表情地盯了她许久,疲倦之色渐隐,轻哼一声起身,“看到慕儿的份上,先留着你这条性命,但你不要以为朕会就此放过你,你好自为知。”
说罢,他看了眼依旧昏迷的严子桓,拂袖而出。
她慢慢握起拳头,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的严子桓,到底是什么样的痼疾,以致让老院正眼泛泪光,连带着让天成对她如此宽宏?
“公子……”一直在外面不敢进来,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宝儿奔了进来,一头扑在床前,眼睛红肿得象兔子,又怕吵到他而强自忍着不敢哭出声,眼泪一串串地顺着粉白的小脸滚下来。
楚清欢拉起他,走到外殿。
所有禁卫都已被撤走,东宫又恢复了以往那个清静的东宫,钟平鲁江等人被赦免了罪罚,都无声地站在内殿外,远远地看着严子桓,高壮的汉子都是泪光闪烁。
楚清欢跟宝儿面对面站定,为他抹了眼泪,轻声道:“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公子的身体到底有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