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立于花前,神情恍惚。
忽闻脚步声踢踏而来,过路僧侣一言惊醒沉沦之人。再看那生长在黑暗角落的花卉,孤芳下埋藏着的,是恶魔的灵魂。
来自黑暗的血液造就花瓣独一无二的殷红,那笑容,分明热烈的颜色,靠近之后却刺骨地冰凉。
然而,男子无视那未知的恐惧,停下退却的脚步,坐于一光滑的岩石上陪伴。
这里的平原黑暗比白天更加漫长,男子伴于旁不知何许日月,取饮用之水灌溉,以自己的双手供暖,然而恶魔之花冷艳依旧,不绽放,亦不凋零。
“昔有一草,着根于黄泉河边,以三千弱水为源,以生灵之气为饮,其容蛊惑心灵,其香则蚕食魂魄,故此被称之为死亡之花。”不知多少遍,男子默念那僧侣所言,却又含着笑意。只是那笑不知有多少苦楚无奈。
又一旅客路过此处,问男子为何停留于此。得知此花真容,许是自言自语,又或是在男子人说,如果这就是命,那么,就这样了吧,也就这样了吧。
若干年过去,花茎下那块岩石已经被磨得异常平滑,魔花依旧孤单屹立,只是那男子不知去了何处。此处也再没有旅客经过。
一日,又一僧侣在漫漫平原之上发现此处,惊异于魔花之姿走近观赏,啧啧称奇不断,“生长于阳光无法照射的角落,却也能开得如此娇艳”。转目之时看见那块平滑的岩石,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神色肃然。
“你竟为了生存而妄自杀生?”
风嘘嘘瑟瑟刮过,魔花屹然不动。
“大胆孽畜,还不受死!”
僧侣骤怒,持佛祖钵盂欲杀之,却突然仰面栽倒。
鲜血从伤口呦呦溢出,身下土壤瞬间吸收之,此时魔花光芒大作,鲜红的花瓣一如那流淌的鲜血。
光芒化作一女子,朱丹裙襦,玉颜赤足,模样与人间女子无二,只是那一头青丝长发缭绕着丝丝赤芒而倍显妖异。
女子开口说道,“我名为沙华,自存在便生长于这黄泉河边,我只是按自己的形态活下去,对那些人,我并未杀生”。
啊,是啊。这里就是黄泉。
既然能到这里来,他们在俗世便已是生命消逝之物,又何来杀生之说。
僧侣了然,情绪稍微平定。“果真是曾经的仙,曼珠一族。那你为何对我动手?”
“是你要杀我,又怎怪我?还有,我并非是想杀你。”女子话语至此。
“哦?”僧侣恍然,“莫非你是想…离开这里?你可知你离开黄泉的后果”。
“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选择了留下,魂魄被我蚕食殆尽之时才肯离去,但这样转世而去,魂魄之力不足,他们来世不会再是曾经的形态了。我想知道为何他们执念如此之深。”
僧侣凝视那平滑的石面,这该是有多少魂魄在此滞留过,而正因为蚕食了众多魂魄,所以她才有了灵性吗。
“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所以人之一物才是世间最复杂。他们为何有执念?你的前世..唉算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了吧。”
毕竟当年,曼珠一族之所以会堕仙,就是因为太过洞悉人性,从而更加没法轻易看破人世恩怨纠葛,导致心魔滋生,故此沦落到黄泉彼岸,以黄泉遗忘之水洗涤心魔,料想不到,如今灵根重生,竟还是生了想一探究竟的心思。
“但是…”僧侣说道,“就算你吸取了我的精血,却也只是具有了人的外表,并不具备真正的血肉之躯。”
“我自是明白,因为我终究只是一颗草木。”
这个样子可是不足以到人世去的。生死两界之间的结界不是那么好过的,更别提凡界阳气较重,不适合她巩固提升修为。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女子说道。
“你很聪明,我确实有帮你的能力,但是作为正道之人,我是不会帮助魔物的,何况,你是最能蛊惑人心的魔。”僧侣毅然拒绝。
女子不语,神色里却也没有恼怒,“你尚是血肉之躯,却来到这黄泉彼岸,想必,不是无的放矢吧”。
僧侣神色微微动容。
“我能帮你见你想见的人最后一面,但是你也要帮我离开这黄泉界。”
“哼,竟以双目就能窥视人心,果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类。”僧侣不屑低语。
女子双目光华渐隐,瞳仁墨色俞浓,“这种话我听的多了,就说你帮不帮吧。别忘了,这里是我的界,以你的道行,还做不到魂魄不被我所束缚”。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两人之间罡风骤起,僧侣早在女子面露不喜之前就警惕地运行起了道力。
就在两人之间情势俞急,剑拔弩张之时,女子却突然微微一笑,姿容万千,倾国倾城。“人之寿命短暂,修行之人却可延续性命。看你修为,道力法则雄厚坚韧,已是存活了数百之年,如今想必也是到了什么紧要关头,才会勘破生死,得以打开黄泉之路。”
“而你此行不过是为了见你逝去的妻子~”
此话一出,僧侣终露惊容,随后神色变得忧伤,那抹淡然是再也没法维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