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女遇害之南国惊闻（六）
朱如玉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透过朦胧的泪眼，回头一看，原来是当年与她同屋住的周寒梅，十多年未见，她早就摆脱了讨厌的婴儿肥，越发漂亮了，一头随意的卷发温柔地披在肩头，漂亮的大眼睛仍然诡诘地忽闪急闪，只是被泪水浸得有点浮肿，表情也很是哀伤，鼻子高挺，肤色略黑，嘴巴挺大的，不开口的时候漂亮得像是电影明星一样，但一开口，吐出的却全都是与她的外表不符的流言绯语，其间还夹杂着无数粗放的家乡话，伴随着还有些口沫纷飞。奇怪的是朱如玉当时还对她总能掌握无数甚至乎朱如玉不认识的同校人的秘密而羡慕万分，无数个夜里熄灯之后，朱如玉听着床尾的周寒梅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述着那些最新报道的时候，她便在脑海里幻想她在被子上留下的无数口沫，于是三年以来朱如玉坚持一定要分清被子的两头，幸亏被套有一边是有拉链的，朱如玉一直都以此作为记号，坚决不用她盖过的那头盖住自己的脸部。
她讲的内容虽然包罗万千，但最多的还是诸如某师的风流逸事和校花的多角恋情，因为只有这些人才是大家彼此熟悉的，才会是听者有意，说者有心。偶尔缺乏新闻的时候，周寒梅会给朱如玉讲她家乡的那些人和事，朱如玉因为不熟悉而听意淡然，给不到她诸如“这样啊！”“真想不到！”的种种回应，于是她的谈性也就大大减弱了。而一讲到大家都熟悉的事情，朱如玉便不时地回应，她于是便讲得更加得意万分。朱如玉经常猜想，和一个优等生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只有讲这些东西的时候，她的自尊心才得到满足吧？周寒梅因为是王老师的亲戚，而受到王老师的特别照顾，把分给他的房子让给她居住，又因为她一个女孩住了间屋害怕，于是王老师便把品学兼优的朱如玉安排跟她同住一间。
这些事情的知晓及年少时总有的嫉恶如仇让朱如玉拥有了一对穿透人灵魂的眼睛，于是让她得到了一个至今记忆犹新的外号——冷才女！
朱如玉内心清楚自己是沾周寒梅的光才能不用挤集体宿舍，所以对周寒梅也也就多了些好感，她们俩的交情谈不上是朋友，但也能和谐相处得下去。
此时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两人勉强地想给对方一个微笑，却发现很难，只是抱作一团，彼此用对方的肩膀来抹眼泪。
主持葬礼的人安排人抬了木制棺木来，要抬师妹下葬了，恩师拼死抱住水晶棺木不松手，师母也由软软摊在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压在棺木上，哭声再次大振起来，围观的群众好多都在抹泪。
但逝者还是要入土为安，师妹尚未满18岁，按照家乡的习俗，未成年人是可以土葬的，朱如玉突然想起师妹身上的证物不知是否已取证，于是便抹了眼泪，一边抽泣一边问周寒梅。
周寒梅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像是不明白朱如玉说什么似的，接着便转开视线四处探索，原来她是透过人群寻找目标，终于，她指指一边肥肥胖胖，穿着一件油光发亮的皮袄的中年男子，哽咽地说：“这位是陈所长，你问问他吧。”
师母工作单位的人不少，亲戚也有不少，所以小小的屋子有点拥挤，朱如玉挤到陈所长面前，问道：“所长，遗体是不是已经可以下葬了？法医都鉴定了吗？”
毕竟是自己管辖范围内出了问题，陈所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肥肥的脸上一脸阴暗，“这个案子是我们金队长负责的，你可以找他了解一下。”
他一说话，便露出了一口黄黄的牙齿，小镇那些当官的虽然工资不太高，但饭局总是少不了的，发福的小肚和黄牙就能说明一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朱如玉看到一个瘦高个的，穿件黑色新西装的男人，那西装虽然很新，但里面的衬衣的领子却不太挺立，也不太白，头发也显得有点乱的男人，朱如玉于是朝他走了过去。
朱如玉带的纸巾都已经用光了，手中握着的最后一张，也被泪水打湿得拧得出水来，此时还在不停地流泪，眼看着那些人就要从水晶棺里取出师妹遗体，朱如玉于是直接问道：“金队长，该取证的，都取了吗？是不是可以下葬了？”
“唔，取……取过了……”他吱吱唔唔地说道。
师妹的遗体都要入土为安了，这个饭桶却没有提取到一点证据，还在这儿吱吱唔唔，朱如玉于是止住了哭泣，将手中的纸巾团揉成一团，“金队长，你认为这样子，对得起现在躺在这儿的王田田？你这件西装不错啊！纳税人的钱买的噢？”朱如玉双眼盯着他那件崭新的衣服，怒火都要喷出来了。
虽然周围的哭泣声劝慰声四起，但朱如玉的不大的声音还是字字有力地弹入了他的耳朵。
朱如玉看到他的眼睛很明显地跳动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我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已经提取过……分泌物……犯罪份子很狡猾……没有留下证据。”这家伙，都不知道怎么做警探的，扭扭捏捏地像个女人一样，原来他是对着朱如玉一个女人不好意思说出“****”二字，都什么时代了！
朱如玉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唐突了一点，刚才还讽刺他乱花纳税人的钱，毕竟不能用美剧中那些查案的先进手段来要求这乡村警探。
“那还有指纹呢？衣服上的纤维呢？你们不是有许多途径得到犯罪份子的证据吗？据说瞳孔也会具有照相的功能，是真的吗？这此证物和证据是否都已经提取？”朱如玉的怒火是压了下来，但还是像放机关枪一样提出了诸多疑问。
“遗体是从地里挖出来的，现场的脚印也十分混乱，事实上，人死后瞳孔便放大散光了，是没有犯罪份子的影子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案发第一现场，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一说到案情，金队长的语言便成了职业的流利。
朱如玉正在和金队长了解情况，而那边，已经有人拉开了师母和恩师的手，朱如玉看到师母趴在地上，两腿跪着，整个上身紧帖在地上，像是一个虔诚拜天的信徒，可是，万能的上帝就算听到了她的呼唤，也不会把女儿还给她。
这不是闭气式的假死，也不是一直争议中的心脏停止跳动而并非脑死亡，而是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停止了发育和生长，血液也停止了流动，不具备死而复生的条件。
朱如玉正准备过去扶她一下，但老师那边却更大声响，原来是王老师一起都蹲着哭了太久，又突然站起来追棺木，脚下一软，晕过去了。朱如玉于是又马上跑到老师那边，扶着老师的那人好面熟，噢，想起来了，是朱如玉的同学蔡一鸣，当年他和另一位同学杨智林是朱如玉班上的尖子生，到初三时，两人成绩突然大进，换着坐冠亚军的交椅，令到朱如玉这个原来的冠军只能遗憾地屈居第三，不同的只是蔡同学学习很用功，不太和同学说话。杨同学则嘻嘻哈哈，所以相对而言，杨同学的人缘比较好一点。
虽然互连网如此发达，但朱如玉一般联络的同学都是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大学同学，相反和同朱如玉一样出生在玉山镇的初中同学的联络有点脱节。所以，这会儿看到他，朱如玉有点意外。
有人给王老师掐人中，也有人给他脱了袜子找脚上的穴位按摩，王老师悠悠醒来的时候，护士也提了葡萄糖来，就要往他手上扎，但王老师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竟然一下子挣脱了围着他的好几个人，光着个脚往外跑，赶着要去追灵车，此时聚众的人也随着棺木抬走而散去，因此没有人能拦住老师。
正常灵车都会把家人带去，此时情况这么混乱，老师的父亲于是悲痛中作了主，让灵车载着其它亲属去了，把王老师和师母留在家中。
老师发狂一样跑着，怕他出事，蔡一鸣同学，还有那个金队长，以及医院几位年轻的医生都跟去了。朱如玉担心老师也担心师母，想着赶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家里照顾师母了。
师母此时却终于哭累了，整个人软软地，睁大眼睛，眼神空洞的两颗眼珠像是温泉水制造出来的漩窝一样，而泪水则像不停地向外涌的泉眼，大家把她抬到房间的床上，给她挂了吊针，看到师母冷静了下来，朱如玉于是把寒梅悄悄地拉到了一边，悄悄地向她了解王田田失踪的情况。
没想到事隔多年以后，周寒梅这张讲惯了无聊绯闻的嘴又要给朱如玉讲一个悲惨的故事，她哭了那么久，讲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师妹这个可爱的女孩本来和同学一起回家的，谁知半路车突然暴了胎，她于是便把车推到附近的修车铺去修，修车的人那天刚好有事不在，是他老婆帮着在看店铺，她看了看轮胎瘪得厉害，可自己又不会补胎，就告诉她一时修不好，让她先回家，下午再来取。
于是师妹便只得走路回家了。
放学的学生们像是一群下了河的鸭子一样，将脚下的自行车踩得像是鸭子欢快的翅膀一样飞回了家，这条路通向镇上，中午的时间，行人一直不断，王田田就便在那条路上被人劫持了。
朱如玉一边听，一边展开自己的联想，幻想师妹走在那条大路上可能出现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