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并不认为这句话就能阻止这个假瞎子的真敲诈,但他很需要这句话,更准确的说是他需要这种态度,这也是他一直在等的一个契机。
正义感这种东西许多人都有,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将正义感拿出来向身边的不公和罪恶说不的勇气,苏可拥有这种勇气,只是他的心中记着某位疯子大叔的教条,所以这种勇气来得不如少女那么直接,他需要有人来证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对的,需要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在后续有可能发生的麻烦里与自己站在一边。
先前他之所以要装跟班,将祸水东引到眼镜男那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想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向眼镜男发出和他一起反抗这种敲诈的邀请,本以为学生或者说文化人乃是最天真率直的那一类人,是敢于和他一起站出来说不的那一类人,但他依旧看轻了人性的冷漠和怯懦那一面在这种情况下展现出来的灰暗与脆弱。
……
敲竹杠的汉子叫张小熊,他本来只是桑拿会所里帮客人拿鞋的招待生,那时他强装出来的笑脸和表情总是那么生硬,所以经常被会所里的经理训斥,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将在这样无趣且无聊的点头哈腰中度过,直到有一天会所里来了个很不一般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他人高马大,膀粗腰圆,于是问他愿不愿意换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他问中年人更高有多高,中年人笑着说道一个月有一两万块钱那么高,于是他把会所的经理打了一顿,然后离开了会所,准备换一份工作,然后中年人成了他的老大。
老大给他一张盲人证、一副墨镜和一根竹杠,告诉张小熊他的新工作很简单,就是在来来回回的列车上不断敲人不断要钱。
张小熊有些不情愿的上了列车,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已经跟了老大,而且这个老大还是个很有手段的老大,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
一开始张小熊的竹杠敲得很温柔,依旧如在会所中那样生硬地点着头哈着腰,那些满脸风尘的旅人在他的鸭舌帽里投下了一张一张的钱,这些钱除了交给老大一半外,他自己还能留下一半。
张小熊开始觉得这样的工作也很不错,至少比他以前的收入要高出许多,然而他的老大并不满意这样的收入,老大让他脸色严肃一些,敲得更狠一些,要钱更多一些。
他有些忐忑,有些不确定这样做会不会被旅人们群起而攻之,然后送到警察局去,但相比于这些,他更害怕老大那些残忍的手段,所以他照做了,然后他发现老大之所以是老大,是因为老大总是比自己更有先见之明。
他潇洒地敲着竹杠,落在鸭舌帽中的华币相比以前厚实了许多。
渐渐的,张小熊喜欢上了这份工作,钱来得是那么简单那么直接,就算出了什么麻烦,老大也会很快派人到他的身边,而且每天晚上当他放下竹杠时,他还能成为以前那间桑拿会所里的VIP贵宾,偶尔甩一点小费给以前的同事现在帮他拿鞋的招待,动作也是那样的不带一丝烟火气,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晃两年过去,今天的张小熊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老大指定的几辆列车里穿梭,在两个站点之间来回,似乎又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然而,就在刚才,当他那根竹杠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两根手指挡住的时候,他竟生出了一丝心悸,因为这个年轻人身上突然间透出了一股莫名的气息,令他惊惧的气息。
这种气息无法形容,但张小熊很熟悉,他偶尔也会从他老大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气息,这是一种叫做危险的气息。
隐在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张小熊没有理会少女的喝斥,像这样的指责他已经听出老茧,能够直接无视并且免疫,他真正在意的是挡住他竹杠的年轻人那双渐趋明亮的眼睛里所透出的挑衅意味和强大自信。
毕竟在桑拿会所做了几年的招待,又在列车上混迹了两年,张小熊可谓阅人无数,江湖经验不说老辣至少也是熟稔,一发觉情况不对,他马上便想要抽回竹杠。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张小熊刚欲屈肘收杠时,苏可伸出来得双指迅速下弯,紧紧地扣住了竹杠。
见单手无法抽出竹杠,张小熊下意识地双手齐上,右脚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下蹲,像拔河一样往外使力,然而那竹杠就如嵌入了石缝中一般,任由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拉出分毫,更令他惊愕的是竹杠另一边那只白净的手竟也没有移动半分。
张小熊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单凭对方这份手力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是一个练家子。
苏可是个普通人,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又绝不普通,就像张小熊判断的那样苏可是个拳脚功夫不俗的人。
课外活动除了鼓捣那些电器和电子芯片外,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里,苏可都是搏击练习中度过的,按照那个隐逸于小县城中学里当语文老师的疯子大叔的说法,苏可是截杀道第一千八百代传人。
这事情说起来有些荒唐有趣!
那时,苏可还只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小孩子,某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走着,突然跑过来一个哮喘不止的中年人,一脸正色对他说道:“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所以我准备收你做儿子,干的,你是否接受?”
若有人突然说要当你老爹,一般人都会认为这个人不是在侮辱自己那就一定是个疯子。
看着中年人一副认真地表情,以及那副病怏怏的样子,苏可排除了这个人是在侮辱自己的可能,和一般人一样认为这个人只是个疯子。
在中年人的纠缠下,苏可无奈拦了辆的士,把中年人送到了青山疯人院,并请疯人院的工作人员联系这中年人的亲属。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苏可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善事,还欣欣然的将这件事情写进了自己的作文中,有时还会想象一下某大叔于无数医生护士的包围下冲出疯人院的情景,然而在他进入初级中学的时候,令他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那个被他送进疯人院的大叔在他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就那样施施然走上了语文课的讲台,然后又极为热情的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做了家访,最后在苏可父母亲极为感激的目光中提出要免费为苏可补习语文课程。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疯子大叔便真正地走进了苏可的生活,开始传授苏可截杀道武技,只是苏可始终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语文老师教武术,而且还哭着喊着要收自己做干儿子,整件事情实在过于荒唐,却又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好在疯子大叔所教授的东西十分靠谱,苏可一开始还怀着姑且当成是锻炼身体的心态学习,但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练习下去,久而久之他竟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而且身体机能也远超常人,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禁在想或许自己在习武方面的天赋确实有过人之处。
就这样从初中开始,晨起睡前,苏可将疯子大叔教给自己的体能训练和搏杀技巧勤练不辍,渐渐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个习惯。
虽然苏可没杀过人,甚至没怎么打过架,但有九年的截杀道基础,张小熊在猝不及防之下一招受制其实并不冤,而实际上,张小熊感受到的那股危险气息其实与他老大身上的气息却是有些差别的。
截杀道是一种十分纯粹的杀术,传承了一千八百代,每一招每一式的收发之间便自然而然拥有一种凶杀之势,并不是苏可本身所发,而张小熊的帮派大哥身上的气息却是因为他身上背着几条命案而浸染上的煞气,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当然,这些都是苏可和张小熊所不知道的。
人在感受到危险时会做出许多本能反应,比如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就像见到某处着火时,一般人都会本能的抓起身边能抓到的东西去扑火一样。
张小熊受到截杀道凶杀气息的影响,心头那股心悸越来越盛,见抽不出竹杠便下意识的舍弃了竹杠,抡起拳头有些慌乱的向着苏可的脸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