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郑王府开始变得冷清,朝廷里再也无人过来探访,边疆之外的我,似乎成为了一个流放在外的王子,父皇没有追究我和周蔷的杵逆之罪,但他将我彻彻底底地抛弃,我想其实这是一种最为残酷的惩罚方式。我的老师道和总是荣辱不惊,我带着一身惊险和罪孽回来,于他来说依然是云淡风轻,他在禅房里坐禅诵经,一如既往地告诉我每日应该读什么书,我想这是他应对世界的方式,有时候我心烦意乱的时候会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启发,但也有时候我也很愤怒,我想哪怕我在路途中死了,恐怕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天天敲打木鱼对空静坐的闲情逸致。
但他毕竟已成为我唯一的师尊长辈了,我和周蔷举办成亲仪式的时候只得请他出席作为我们的见证人,我想他一个不懂风情不明了男欢女爱的老榆木疙瘩,到底是否明白自己作为一个见证人的伟大意义,当我们在高堂上向他跪拜向他索求贺词的时候,他开口竟然来一句阿弥陀佛,差点就再加上了一句罪过罪过了,这是什么狗屁贺词?但那天周蔷过份地神情紧张是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事情,任我怎么宽慰安抚就是无法让她安宁下来,我想这应该是她的一种婚前恐惧心理在作祟,但那天晚上过后我才知道了原委,周蔷的新婚之夜,我们的被单上竟然没有落红。
周蔷哭泣着告诉我,她的初贞,在她和哥哥弘冀成亲的那晚就被他夺走了,她一直不敢告诉我,但也知道这种纸包不住火的事情终将被揭穿,她担心知道真相的我会弃她而去,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巨大的落差,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隔阂横档在我们中间,这个早已被人夺走了的周蔷,还是我那个魂牵梦绕的周蔷么?我松开她的双手,那个晚上我合衣而眠,当夜深人静,当四下万籁俱寂,我听到老师道和的木鱼敲打声在屋外响起,我知道黎明的到来将是不久了,我终于沉沉而睡。
那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重重梦魇逆袭压身,似乎让人动弹不得,连醒都醒不过来,我几乎就要惊呼救命了,我知道周蔷就在我身边,我想伸出手去提醒她给我援助,但随即我摸到的是一把断裂成两半的铁剑,那是天牢里狱卒长自刎过的剑,是我跟周蔷在逃亡路途中防身的剑,是见证我们这一路苦难的象征,如今它断裂了,我意识到周蔷已经离我而去了,我赶忙起身,穿戴好衣裳,走出房门,问我所遇到的所有人,周蔷呢,你有没有看到周蔷,她去哪儿了?每个人都低着头躲避着我的询问,只有我的老师,道和告诉我,她已经走了,你不珍惜她,她留下来就没有意义了。
我再一次恍然若失,我走到前晚我跟周蔷度过新婚之夜的卧房,红粉铺天盖地,喜庆扑面,房间里还有一件破败的衣裳,是那晚那我们从皇宫逃亡的时候的穿着,周蔷已经用针线将衣裳破裂的地方缝补好了,有两双沾满泥土的旧鞋,也是那晚的穿戴之物,没想到她都没有丢掉而是保存在此,我又翻开我的诗集,那些意兴阑珊的歌词竟然被周蔷谱上了灵气动人的曲子,但是我一次也没有听她唱起过,我突然动情地哭了起来,我想念周蔷,我是爱着她的。老师,请帮我找回周蔷。我对道和说。你是要她的心呢还是在乎她那不可再得的贞操?道和问我。我要她的心,我不在乎什么狗屁贞操,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她。你爱她吗?我爱她,周蔷,我爱你,请回到我的身边。
耳旁又有震耳欲聋的法号响起,空洞又密集的木鱼敲打声又避无可避地刺进我的脑海,我不知道我的意识是又恍惚了还是渐渐清醒了,有人在我耳旁一声一声地呼唤,王子,王子。我突然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几乎要让我流出眼泪来,我定定神,然后看到了周蔷,眼里同样满是泪水的她已经哭得花枝乱颤了,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是道和施法灌进我脑海的一个梦,周蔷并没有真的离我而去,但是我再也不会冷落她了,我承受不了对她的思念之情,再也不会让她真的离去了,于是我一把拉过周蔷,按奈在怀中,给她一个长长的吻。
老师,很感谢您让我真的明白什么是爱。
出家人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聚散有度,要珍惜跟每个人的缘分。道和转身离去,他伟岸的身影第一次在我的眼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