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表潘弱水与张嫂告别,挑米回侍卫营,却说贾立业三人快马奔驰,片刻间来到一座巨大的府邸门前。这座高大的府邸与周围的狭小的胡同、简陋的百姓房屋相比,真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只见高大的门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黑漆的大门上钉满茶碗大小金色的铜钉。再看门两侧各立着一只一人高的石狮子,那两只石狮子,一只脚踩着小狮子,另一只踩着绣球,都是张牙舞爪、惟妙惟肖。石狮子旁边站住四名手持长枪的清兵,一个个身高体健、血气方刚。再看大门上挂着一块蓝底金字的牌匾,上书:“粘杆处”三个大字,这“粘杆处”是干什么的,许多百姓都不清楚。但是它的俗称“血滴子”却让无数武林人物心惊胆战,寝食难安。几十年来,有多少无辜百姓、江湖人物被秘密捕入这里,毒刑拷打、屈打成招,甚至被折磨致死!这“粘杆处”三个字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一股恶狼般的凶残和血腥!
贾立业远远望见粘杆处的大门,勒住马的丝缰,让马缓行。贾立业长吁了一口气,这十几天提心吊胆,今天总算安全地把宝贝带回来了。距离大门只有三十余步,三人在下马石前下马(粘杆处受皇帝御封,武官在此下马,文官在此下轿。),正准备牵马进入粘杆处,突然从对面胡同里钻出一台蓝绸大轿,只见四名轿夫个个黑巾蒙面,抬着大轿奔跑如飞!四名轿夫虽然奔跑得极快,但那轿子却如小船在水面上滑行一样平稳,眨眼间那台大轿就已经奔到贾立业三人的面前。三人对望一眼,均是一愣:这轿子抬得真稳真快!这种抬法从没见过。忽听轿内有人说道:“停!”四名轿夫在飞奔之中同时止步,那顶轿子便如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贾立业暗自惊讶:这四名轿夫绝非等闲之辈!就凭他们肩扛大轿如同无物的内力,还有突然止步时马步的功底,这四人都是江湖一流人物!不知谁有这么大的身份,请得动四位武林高手当轿夫?能当得起这种身份的人,在武林中必定是德高望重、大有来头!
大轿停下之后,轿中人自傲身份并不下轿,隔着轿帘说道:“贾大人,别来无恙啊?这世界真是小啊!自武当山一别,不过十余日。我们又见面了。”贾立业猛然醒悟,道:“自武当山下的悦来客栈,一直到京师,这一路之上时刻‘照顾’贾某的高人,原来便是尊驾啦!”轿中人道:“不才,正是在下。我们跑江湖的最喜欢直来直去,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包袱中的宝贝是汉人先祖传下来的无价之宝,它关系到千万汉人的身家性命,也关系到汉民族的气运!此物决不能落到满人之手,更不能落到额尔赫的手里。请贾大人不要忘记自己也是汉人,就请将此物交到在下手里。”
贾立业道:“尊驾对此物看得极重啊!只可惜,此物的原主人,在武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也是汉人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他托兄弟将此物亲手交给额大将军,贾某一介武夫,不懂得什么民族大义,只知道受人之托、重人之事!请尊驾让开大路,否则可别怪贾某剑下无情!”门口的卫兵认出了贾立业,又见形势不对,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对贾爷无礼!”四人挥长枪一齐冲上。轿中人和四名轿夫似乎没有听到,毫不理会。只待那四名卫兵冲到十步之内,长枪的枪尖即将刺到轿帘时,后面的两名轿夫突然向后疾退,一招之间二人又跃回轿旁。那四名卫兵竟然一招也抵挡不住,齐声惨叫,栽倒在地再无动静。
贾立业身后的吴、冯二侍卫,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二侍卫互相对望,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幸亏我们没有冲上去!贾立业早料到来人决非等闲,脸上并不惊慌。轿中人对下属连杀四人,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贾大人,此物的原主人年岁已高,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偌大的一个门派考虑,也得为派中几百名弟子的生死着想。他老人家老了,怕得罪朝廷,怕连累了弟子们受苦,一时糊涂才把这宝贝交给了你。只怕现在他老人家已经知道错了,正后悔得不得了呢!君子不夺他人之爱,请贾大人就把这包袱交给在下!”这时轿子左首一位蒙面老者走上前道:“贾大人,拿来吧!”贾立业冷眼看这老者,只见他双目炯炯,显见内功极为精湛,是个极难应付的角色。
贾立业见敌强我弱,形势极为凶险,不但毫无惧意,反而仰天长笑!轿中人厉声问道:“贾大人,你因何发笑啊?”贾立业猛然止住笑声,说道:“尊驾也是大有身份之人,却喜欢说这些无聊的笑话!”轿中人显然被激怒,冷冷地说道:“我几时——说笑了——?”这句话说得极慢极重,几乎是一字一顿、充满杀机!吴、冯二侍卫虽然平时骄横惯了,但也知道厉害!这句话只听得二人字字心惊!知道大战一触即发,转眼间就会血肉横飞、人头滚滚!二人虽久闯江湖,仍然惊得面如土色、心胆俱寒!
贾立业道:“尊驾也知此物为无价之宝,能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命运,如此贵重之物,岂能就凭尊驾三言两语,贾某便双手奉上?贾某武艺低微,斗胆要在各位行家面前班门弄斧,请尊驾多多指教!”贾立业竟然以攻为守,主动向轿中人挑战!原来贾立业见敌众我寡,只有胜了敌人的大头目,形势才有转机。其实贾立业早知抬轿四人武功都是极高,四人肯甘心自降身份,肯做抬轿的奴仆,这轿中人的身份之高贵、武功之高强可想而知!此人必是武林中成名已久、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与如此身份的大人物比武,取胜的机会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形势所迫,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轿中人道:“在下错以为贾大人也是炎黄子孙,也流着中华民族的热血,今天看来,倒是在下看错了。贾大人既然有雅兴,在下自当奉陪!”轿帘正要打开,左首蒙面老者道:“掌柜的,这点小事何必劳您大驾,让老夫代劳吧!”轿中人道:“沈管家,还是我来吧。现在是白天,又是京师血滴子总部的门外,拖延久了只怕惊动了额尔赫那个老贼,只能速战速决!”蒙面老者退到一侧,恭敬地说道:“是!”
贾立业一听,无名怒火直烧脑门!这轿是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托大,把贾某当成三岁小儿,说打发就打发!这时轿帘一挑,走出一位二十岁左右,衣饰华贵的青年公子。只见他头戴绣花小帽,顶门镶一块美玉,一身如雪的白色绸缎长袍,脸上戴着一副西洋墨镜,右手挥着一把画着写意山水的折扇。扇子一摇,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外国香水的轻香。贾立业见轿内竟走出一位公子哥,微微一愣。若在平时,贾立业最瞧不起这种整天吃喝玩乐的公子阔少,大街走个对脸,贾立业正眼也不瞧。眼前这个公子哥,却大大不同,他是一个神秘帮会的首脑人物!
青年公子“刷”地一声合拢了折扇,向贾立业一抱拳说道:“久闻贾大人‘游龙剑法’独步武林,在下冒昧,就以这把折扇来会会贾大人的精妙剑法!”那公子抱拳向前缓缓一推,贾立业面色凝重,急忙抱拳还礼。众人只见贾立业身子一晃,衣袖袍角猛地被劲风鼓起,然后又缓缓落下。四名蒙面人齐声喝彩:“好内力!好功夫!”贾立业凝视青年公子,缓缓后退一步,说道:“吴兄弟、冯兄弟,贾某要和这位好朋友一决高下,不论贾某是生是死,你们都不要插手!”吴、李二侍卫知道贾立业的用意是让他二人置身事外,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二人的性命,二人激动得几乎掉下泪来。
贾立业右臂一扬,长剑出鞘划出一道银弧!贾立业左手并指一弹剑页,只听“铛”的一声刺耳的大响,把众人的耳朵震得嗡嗡乱响!贾立业道:“贾某得罪了,看剑!”一抖长剑,剑刃震空之声如虎啸山林!长剑闪出一道寒光,如一条翻飞的银龙,向那青年公子翻卷而来!那公子一扬折扇,正欲接招,忽然一匹白马从胡同内飞奔而出,向众人直撞过来!这马来得好快!眨眼间就冲到贾立业和青年公子身前。贾立业收剑后退,青年公子也让到一旁。白马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猛然一勒白马,那马前蹄人立,一声长嘶!那少女不待白马停稳,飞身从马背上跳下,向那青年公子叫了一声“掌柜的”,就奔到公子的身旁把一张俏脸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耳语。青年公子推开她,责问道:“谁让你来的?这是女孩子家玩闹的地方?”那少女调皮地说道:“掌柜的,你不也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青年公子半生气半埋怨地道:“胡闹!信呢?快拿来!”那少女噘着嘴不高兴地说道:“总是对人家这么凶!信在这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条。青年公子打开一看,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姓沈的管家问道:“掌柜的,又出什么大事?”青年公子对着四个人看了一眼,道:“行动取消,回老地方!”四人眼中都是惊讶,却不敢问。那青年公子也不解释,径直走进了大轿,放下了轿帘。四名轿夫对视了一眼,上前抬起了大轿,那少女也飞身上马,几个人转轿回马,如飞般扬长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胡同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