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平惊澜,方才想起出云家堡前,楚风对自己的谆谆教诲,为何要千般万般叮嘱自己,不可小觑天下成名英雄。
方才二人过招,同样都是先抢攻,再斗狠,最后关头又都有变招,不同的是聂一戎一击出手,便破了平惊澜的护体内劲,将他重伤,而平惊澜的蟠龙棍,却连聂一戎的皮都没蹭破,可见二人实力之悬殊,若是比斗过招,平惊澜尚能维持,但是生死搏杀,他却连聂一戎一招也接不下,聂一戎“伏虎刀”威名赫赫,岂有侥幸。
平惊澜正心潮起伏,感慨不已,却听得身后传来楚风温厚的声音:“盘膝闭气,抱元守一,仔细运功,我渡给你内力,助你化解聂伏虎残留的气劲。”说话间,他手掌抵在了平惊澜的后心,一缕纯厚温暖的真元便缓缓度入平惊澜的体内,平惊澜赶忙依他所言,运功化解内伤。
这时,旁边的小女孩却大叫了起来,气呼呼地向聂一戎道:“喂,大块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上天还有好生之德呢,你怎么随随便就出手伤人?哼,怪不得掌门大师公不愿收你入门,若是让你习得了仙术,那还不得变成一个为祸天下的大魔头!”
她原本恼怒平惊澜对自己出言无状,但平惊澜肯为她仗义出手,她便自然而然地将平惊澜当作了自己人,而对伤了“自己人”的聂一戎,自然一点好感也无,便是“大叔”一称也去了,变成了“大块头”。
聂一戎冷哼一声道:“学艺不精,咎由自取罢了。你个小娃娃也莫要多嘴饶舌,若你执意不肯带我入你天河派山门,休怪我出手无情。”
小女孩大怒,俏脸含煞大叫道:“你敢?你这点微末道行,我大师兄一剑,不对,一指头就能戳死你,你敢对我无礼?!”
聂一戎再不多言,纵身一跃,便向那小女孩虎扑而来。
小女孩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呀”的一声大叫,紧紧闭住了自己的眼睛。
却听得“彭”的一声闷响,那聂一戎却没能扑将过来,小女孩睁开眼,只见那原本一直在旁观望、一副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挡在了自己面前,而那声势骇人的聂一戎,竟被此人生生挡住。
这出手的便是楚风,他将一丝真气度给平惊澜后,见聂一戎又复向小女孩出手,赶忙飞跃而来,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小女孩身前。
聂一戎收回自己的拳头,向后退了一步,高低打量了一下楚风,开口赞了一句道:“好功夫!”
原来刚才聂一戎见楚风出手,便将原本三分力道运作十分,同时化爪为拳,一击向楚风全力杀去。
而这楚风竟只是合掌在前,便挡住了自己的拳头,生生受住了自己的全部力道。可见此人内功修为,竟丝毫不亚于自己苦修近三十载的先天内功。
楚风吃了一击,虽还不至于内伤,却也被轰的不好受,他一边运功调理内息,一边向聂一戎抱拳道:“聂兄缪赞了,聂兄先天内功深不可测,这一手擒拿散打的功夫比起名扬江湖的伏虎刀法,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我楚风,聂兄才算是真正的功夫高手。”
“不必谦虚,”聂一戎一摆手道,“我聂伏虎这一身的本事,虽然在真正的仙家道宗面前,还摆不上台面,但若是什么江湖人士,一般人我还瞧不上眼。你有这身功夫,当年我聂伏虎的名号,同你们‘石风双侠’被人相提并论,也不算辱没了我。只是你‘凌风书生’这身功夫已经如此了得,那名头排在你前面的‘石中剑’本事又如何?”
“这·····”楚风略一沉吟,便道,“十六年前,我功夫不及我义兄。”
“十六年前?”聂一戎眉头一挑,问道,“那过了十六年呢?”
楚风摇头苦笑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义兄天赋高绝,十六年前却突然着了魔一般,离家而去,去寻访天涯海角,找那蓬莱仙境了,若他能得偿所愿,现在的仙家本领,我更是万般不及了。”
聂一戎哈哈一笑,说道:“好!不愧是‘石中剑’,比我还早了几年看透,武道一途,便是练到了极致,也不过是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比凡人多活不了几十年,哪里比得上仙家大能,既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还能够与天地同寿,不老不死!”
躲在楚风身后的小女孩,听了聂一戎一番狂言,不由吐了吐舌头,腹诽道:便是真正的神仙,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天人五衰,得到长生不灭,这个大块头,未免将修仙之道想得太过完美了。
而楚风心中却寻思道:不老不死,长生不灭么?长寿固然人所共愿,只是若不能同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有无尽的寿命,那又有什么趣味呢?这么想着,他无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见楚风不以为然的样子,聂一戎抬了抬下巴,呵呵一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哪里说错了?”
楚风笑笑道:“人之一生,是活个三五十年,还是三五百年,其实也都差不多罢了,重要的是过得快活不快活,我虽然没修过仙,但也曾能想到,若真能长生千年,那该有多么孤独和寂寞!即便真有修仙之法,我也是不愿学的,所以我劝聂兄也看开点,仙缘求不得,若能放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十分诚恳,然而聂一戎本身心志如铁,又岂是他三两句能说通的,当下不过冷笑一声道:“你这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想法罢了,纵然你一世过得快活洒脱,百年之后,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再过百年,连坟头说不得都会被人锄作田垄,哪里还来的快活洒脱?我不同你争辩,快快让开!”
楚风一皱眉头:“聂兄,你这又何苦,即便你擒住了这小女孩,入得了她的山门,人家道门仙长执意不肯授你仙法,你又能怎地?”
“又能怎地?”聂一戎眼角一跳,横眉冷目,说道,“若不能成仙,我便去那南疆荒野,寻那魔道鬼术,倘若我聂一戎侥幸不死,哼哼,到时候我再来向天河剑派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楚风呆了一呆,随即苦笑道,“聂兄啊聂兄,天河剑派又欠你什么公道了,你这执念太深,已成魔障了啊!”
“胡说八道!”聂一戎怒喝一声道,“你到底让是不让?!”
楚风神情一肃道:“楚某当年的授义恩师,一直教导我行走江湖,侠义为先,楚某不敢不肖,恐怕容不得聂兄在我眼前欺侮幼弱!”
“好!好!好!”聂一戎大笑一声,连道三个“好”字,擒龙功抬手式摆开,道,“既然如此,那多说无益,大家伙凭手底下的本事说话吧!”
楚风也是神情肃穆,摆开架势,沉声道:“那只有请教聂兄高招了!”
“见招!”聂一戎再不废话,擒龙功一式“双龙出洞”直冲而去,楚风低喝一声“来得好!”当下也丝毫不退,一式通臂拳“老猿摘星”出手,“砰”的一声,硬碰硬便过了一招,两人身型未动,足下却均在岩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一寸有余的脚印,各自暗赞了对方一句“好内力”!
心中虽然有所赞叹,然而二人手下功夫却都是更加凌厉,片刻之间,两人便过了数十招,聂一戎主攻,擒龙功里种种夺势抢位的功夫,铺天盖地的施展开来,楚风通臂拳本也是探身抢攻的套路,奈何聂一戎攻势太过凌厉,他又不能有所退让,再寻求反击,须知只要退得一步,便会落得下风,届时聂一戎只要寻个机会将自己逼开,将小女孩掳走,自己恐怕只能徒呼奈何!他只得渐渐转为守势,全力抵挡聂一戎的进攻。
这下子,两人过招,一个拼狠斗勇,一个却心有所忌,不一会楚风便落得了下风,初时聂一戎出手,尚有三分守势,而片刻之后,他攻势已然从七分化为九分,再过一会,他已然是十分攻势!而那边楚风,从七分守势,转到九分,最后每一招出手,十分都是守势,眼看就只剩下招架之力。
两人内功均是苦修三十载,精纯深厚,难分轩轾,但手下功法招式却有高低。楚风的授艺恩师,乃是皇城禁军教头,楚风年轻时家产豪奢,本身又崇尚武道,方才请得他来,学得了一套通臂拳和蟠龙棍,后来他自己机缘巧合,又得了一套先天内功的修习方法,实力才算得上江湖的二流人物。后来他与“石中剑”平玉石意气相投,结为兄弟,那平玉石本出身武道名家,有兼天赋奇才,在他的帮助下,楚风才将自己的拳法棍法练得大成,后来楚风自己更成了一代拳法棍法的大家。
只是纵然这套通臂拳经过平玉石与楚风的改良完善,又怎比得聂一戎所修的擒龙功,须知传授聂一戎此技的云游僧,出身乃是世俗间的武道圣地,这擒龙功已算得上天下数一数二的招式了,要不然聂一戎怎会将此当作自己的杀手锏用,楚风本身通臂拳就比不上对手的擒龙功,又兼招数的优势也不曾施展开来,又守得片刻,渐渐左支右绌,眼看便要落败了!
这一点,交手作战的二人都明白通透,聂一戎胜券在握,出手愈发狠厉,想在十招之内,便将楚风迫开。楚风咬咬牙,知道自己再不得有所隐藏,便喝一声:“得罪了,聂兄,见兵器!”
他年轻时闯荡江湖,所凭恃的熟铜齐眉棍,已然传给了平惊澜,而他身后所背负的,却是他义兄平玉石的成名兵器——石中剑!
“铮”的一声,利剑出鞘,一泊寒光亮目逼人!
楚风这一剑,竟生生将聂一戎逼退!
“我之前便向聂兄报过了名号,在下‘书剑凌风’,却不是十六年前的‘凌风书生’了!”
楚风把剑出手,意气飞扬,神态之间,宛若剑仙,若有故知得见,便会讶异的发现,那一对眸子里闪亮着的,竟是同他义兄平玉石一样的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