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其实一直都在黄硝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只可惜他一直毫无所觉。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他看到伊心染手执金色的弯弓站在一线峡之巅,虽然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他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一种若有似无的杀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睥睨天下女王般的霸气。
有那种意识的时候,石斑就知道,今日黑风寨危矣。
“老二,咱们是多少年的兄弟了。”黄硝依旧紧盯着一线峡上的伊心染,心里斗然间升起一股惧意。
多少年,他在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中生存下来,面对任何一个比他强大的对手,心里都从未有过畏惧之意。
他居然未战先怯,简直荒唐得可笑。
“咱们做了近二十年的兄弟。”
不知道黄硝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石斑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流露出几分真实情绪。有困惑,有惆怅,亦有迷茫。
他们都是孤儿,靠着坑蒙拐骗卑微的生存着,每天都在街头为了有一口饭吃,不要命的打架,弄得一身都是伤。
年纪相仿的他们,为了不被比他们强,比他们壮的人欺负,只能团结起来,才能不被羞辱。最后,他们两个因为失手杀了第一个人,逃离了原来的地方,出处流浪飘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结拜为异姓兄弟,拜入崆峒门下学艺。
在崆峒派争夺新一任掌门落败之后,他们这对难兄难弟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刘培也就是在他们闯荡江湖那段时间出现的,三个人兴趣相投,再次义结金兰,最后在万兽山中建立起人人闻之惧怕的黑风寨。
成为江湖上土匪山贼王者中的王者。
“原来都有二十年了。”黄硝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过头望进石斑的黑眸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个性暴躁易怒,喜怒形于色。
石斑的个性恰恰与他相反,表面上笑容可掬,实则是笑里藏刀。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狠狠的捅上一刀。
“大哥,你想说什么?”
“老二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承认他有私心,可每个人都有私心,不是吗?
位置越是坐得高,手中的权利越是多,心就会越来越窄,猜忌也就会越来越多,担心害怕属于他的一切,随时都会被抢走。
黄硝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他的心很小,也很狠。
但凡是脱离他掌控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哪怕是被他视为亲手足的石斑,也一样。
背叛他者,死路一条。
即便是背叛之心,也不能有。
“大哥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聪明。”他要是够聪明,应该早在三年前就离开。
他没有想过要夺黑风寨当家人的权,不是每个人看重的东西都一样,他想要守护住的不过只是他们之间那份生死相换的兄弟情。
刘培好歹叫他一声二哥,但他对刘培的感情并没有对黄硝的深刻。也只有他跟黄硝,才是从小到大,生死相随的兄弟。
“咱们现在不谈这些,先想想怎么把她杀了。”石斑话里的弦外之音,他算是听出来了。有些事情,他想要解释的,只怕越摸苗越黑,反倒弄得里外不是人。
他是想要削弱石斑握在手中的权利,但他从未对石斑起过杀意。那一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根本不是他故意为之。
然而,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他,这么多年,黄硝一直都没有放弃追查当年那件事情。
那件事,是埋在他们兄弟心里的第一个结,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提起那件事,表面上就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
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之前,黄硝不会开口解释什么。在他看来,倘若心里真把他当大哥,就应该全然的信任他。
但他似乎忘记了,他自己就从未相信过石斑。
在他的心里,从没放松过对石斑的防备。
“大哥有何计策?”别过脸,石斑的眼里掠过一抹受伤。
当年那件事,他一直都在等一个解释,可他一直没有等到。
所有证据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依旧相信不是黄硝对他出的手,也不是他设计他往圈套里跳。只要他开口说一句‘不是他’,那他心里的结就会解开。
随着时光的流逝,石斑不想再等那个解释,也不想再也黄硝继续做兄弟,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属于黑风寨的一切,他都不会要。
“来人。”黄硝一声低吼,阴沉的脸色让黑风寨上上下下的山贼感到恐惧。
他们不是怕黄硝,而是怕一线峡之巅上那个一直观望着他们一举一动,但却没有任何要动手意思的女人。
“请大当家吩咐。”
所有退路都被堵死,唯有眼前这条生路的消息不断在扩大,黑风寨里已经是人心惶惶,没有出现暴动,多亏了石斑在山寨门口坐阵。
不然,早在黄硝还困在迷雾阵中时,黑风寨的人就已经各自逃生,乱成了一锅粥。
“拿地图过来。”
“是。”
很快就有人将地图递到黄硝的手里,黄硝将地图摊开,双眼恨不得把地图瞪出几个洞来,他必须要找到脱困的方法,绝对不可经坐以待毙。
曾经,他想过无数种死法,但绝没有哪种死法,是像现在这样憋屈死的。
“易成。”
“属下在,请在大当家的吩咐。”抹了脑门上的冷汗,易成这一天是过得胆颤心惊的。
“吩咐你派出去探路的人,回来了没有。”一巴掌拍在地图上,他是万兽山里的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万兽山的地形。
可是,每条退路都被堵得死死的,只剩下一线峡这一条。
这个女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黑风寨的主意,他为什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不可能的,就算是黑风寨内部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对他为自己在紧要关头,留下的那些生路,了解得这么透彻,掌握得如此精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