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上沉默不语，看来那天的水袋也是刘玄霜砸的。到底是谁把她从楼顶推了下来？凶手再次逃匿得无影无踪。
“嘉上，刘婷婷被杀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大可不必自责。”表哥拍拍陆嘉上的肩膀。
“刘玄霜就是刘婷婷？”陆嘉上打了个激灵。
“是的，她读高中之前叫刘婷婷，顶替别人名额转去妍媸山中学后就改成了刘玄霜。”表哥说道。
“可是，她不是我们耀德中学的学生吗？”陆嘉上忙问。
“她高一是在妍媸山中学度过的，随后才转来你们学校。”表哥解释道。
“关于户籍的管理极为严格，除了我们本地警局和妍媸山中学，刘婷婷改名的事情恐怕连耀德中学都不知道吧？”陆嘉上眉头微皱，随即又问。
“刘婷婷是外省人，父母托人把她送来这里学习，然后等高考寸再回本地考试。所以说，她的档案都在外省，包括我们警局和耀德中学都不知道她改名的事情。”表哥的手哆嗦一下，被烟头烫到了。
“也就是说，只有妍皑山中学内部才知道刘玄霜的本名叫刘婷婷？！”陆嘉上微张着嘴巴，一个崭新的逻辑在脑中快速酝酿出来，“也就是说，凶手在跟我们玩文字游戏的同寸，暴露了自己跟妍媸山中学有某种联系。
“我们巳经派警力前去妍皑山中学调査了。”表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那晚你们在训导主任家过得很愉快吧？”
陆嘉上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说道：“可爱当寸吓得脸色都铁青了！”
表哥嘿嘿一笑：“训导主任的话我都在警局里听到了，他没有撒译”
陆嘉上感到惊讶：“你窃听？！”
表哥点头说道：“己经出了好几条人命，这点小手段算什么？他的话跟我们所了解的基本一致。”
由于事情还待进一步调查，当晚陆嘉上被安排在警局住宿。黎可爱一直等在审讯室外，陆嘉上一出来，黎可爱就冲过来抓着他的手说：“你不是凶手对吗？”她双眼急切地看着陆嘉上有些憔悴的脸。
陆嘉上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然后他笑了，伸手揉乱黎可爱的头发，说了声：“笨蛋。”
黎可爱赶忙又安慰他：“其实刘玄霜多少对你有误会，但是她死寸对你微笑了呢，这说明她已经在心里彻底原谅你啦。”
陆嘉上苦笑着：“我倒是觉得挺对不住许小村的，以前老欺负他。”黎可爱掏出手机，打算把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顾良辰。
铃声响了好久，终于接通了。
顾良辰的声音听上去迷离慵懒，好似沉睡千年乍然醒来。
电话那头还传来呼呼的声响，好像是风。这一刻，黎可爱猛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她看了眼站在身旁的陆嘉上，尽量调整好声音，问道：“你在哪？”
过了好一会儿，顾良辰才梦呓般地开口说话，沉重的喘息声折磨着黎可爱的耳膜。
“我在窗台上，再往前迈一步就粉身碎骨。”
寒假终于到来。
距离春节还有两天的寸间，欢庆的氛围多少驱除了一些死亡带来的恐慌。
大街两边的店面陆续张灯结彩，路口不断有人分发传单，好多商场在门口搭台演出搞促销，有人还给麦当劳门外的假人扣了顶喜庆的绒线帽。
嘉华超市一楼餐厅，音响里正放着NickelCreek乐队的HouseCarpenter。
冼美罗去爸爸办公室要了几张优惠券，她请大家吃西餐。冼美罗坐在顾良辰身边，笑B如花。
“可爱，你救了我一命。”顾良辰的眼圈发黑，是长寸间失眠的后大家尽量保持好心情，虽然今天聚到一起就是为了谈论这些事情，但当某个人首先提出来寸，气氛还是迅速冷却。
顾良辰继续说：“昨晚我被你的铃声拉回了现实，发现自己正赤脚站在卧室的窗台上，只要再迈出一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嘉上笑笑：“还是在“你”后面加个“们”吧，不然感情过于赤裸。”
顾良辰愣了一下，随即语塞，脸红。
冼美罗倒是不介意，连声说：“口误，口误。”
黎可爱忙着打岔，随口说道：“不会是梦游吧？”
“不知道。”顾良辰的声音很低，比餐厅正播放的美国乡村音乐还要阴郁。
“嘉上，我听说你差点被当成嫌犯？”冼美罗问道。
“别提了，由于搜出了写给我的信，警局开始还以为刘玄霜是自杀。后来我和可爱一再坚持，加之最近发生的死亡案件和现场勘查，警方这才相信是谋杀。”陆嘉上悻悻地回答。
“那本曰记能否给我看看？”冼美罗小声地说，生怕邻座的客人听到。
“已经被警局拿走了，还把我们一顿好训！”黎可爱拍拍瘪下去的包包说道。
“对了，这几天你跟踪乔艳有结果了？”柠檬汁溅入眼睛，陆嘉上动作夸张地去猱。
顾良辰点头，他问黎可爱：“你跟乔艳是曾经的邻居，那有没有什么事情对她产生过较大的刺激？”
黎可爱想了想说：“嘉上，你记不记得我家所在的叶儿胡同里，有处墙壁是黑糊糊的？”，
陆嘉上皱皱眉头：“记得啊！怎么了？”
“那就是乔艳一家人曾经住过的房子。”黎可爱继续回忆，“那年由于乔艳的疏忽，她家的房子着了大火，仓促中她没有把弟弟救出来，结果那个三岁的小男孩被烧死了。这之后，乔艳一家人就搬出了叶儿胡同。”顿了顿，黎可爱对顾良辰说，“你问这些做什么？”顾良辰从刚才的故事里缓过神来，他把身子前倾，双臂压在餐桌上，这才开口说道：“乔艳一周之内先后两次走进一家心理诊所，我怀疑她有严重的心理问题。”说话间，顾良辰双眼射出犀利的眸光。
心理诊所？黎可爱的头微颤了一下，她凝神在回忆着什么，脑海里出现了那个许小村在妍媸山中学的专业老师，她曾经给过他们一张名片，但黎可爱一直疑心那名片给错了。
“我昨天去了那家心理诊所咨询，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顾良辰的神情极度兴奋，随即又补充一点，“还记得那个在老花镜艺术团里男女声混唱的女人吧？”
几个人点头表示记得，眼睛紧盯着顾良辰的嘴巴。
“那个女人也是那家心里诊所的心理医生！”顾良辰的嗓音陡然飙上去，周围顾客纷纷侧目。
黎可爱的脸色很难看，她翻出了那张名片，横在桌子上。
顾良辰惊愕地看着名片，呼吸极不平稳，右手几乎是颤抖着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名片。
“而且，她还是妍媸山中学的老师。”黎可爱对那女人的身份做了补充。
浅紫色的名片压了膜，上面写着：
全英，二级心理咨询师，国际注册心理咨询师，雨润心理咨询中心名誉院长。
顾良辰捏着名片，对其他人说：“我一走进去，就看到咨询师值班表上全英的照片，正是那一曰在老花镜艺术团里表演的女人，但是她并不在咨询中心，我就去前台要了她的名片。”
黎可爱说：“那天在城北墓地，全英用墨镜和围巾遮掩，加上她的声音善变，没有被我们认出来。但给我名片这件事她明显疏忽了，也许她打算给的是在妍媸山中学工作的名片。”
车子朝着妍媸山中学的方向开去。
就在刚才，几人赶到雨润心理咨询中心，前台小姐也是回答全英己经一周没来过这里。
陆嘉上装做很知情地问：“可是乔艳说她见到全英了。”
前台小姐马上否认：“不可能，乔艳来找过她三次，都没有见到！”
这就间接证明了，乔艳正是全英的病人。
猜测正一步步得到证实，乔艳在市图书馆里的异常行为，很可能是被全英心理催眠了。这种猜想是错误的也未可知，但鉴于全英的几种身份都与耀德中学死亡案件有着丝丝缕缕的瓜葛，让几人又对猜想多了份肯定。
陆嘉上望着不远处的妍皑山，桃花庵的琉璃尖顶在枯树枝间隐约可见，那份超脱的宁静却是遥不可及。他突然像对黎可爱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知道么，我还去桃花庵里问过姻缘呢。”
黎可爱没有回应，带些茫然地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巨大梧桐树，喃喃说道：“前面路口往右拐就是妍皑山中学。”
圣土抑或禁地。
出租车下了一个斜坡，猛打方向盘后又往前驶了五百米，妍媸山中学就豁然出现在眼前了。
这里己然处在城市郊区，对面便是大片的农田。
妍媸山中学看上去有些破旧，无论是占地规模还是内部建筑，都无法跟耀德中学相提并论。刷成银白的旧式钢筑大门敞开着，迎面是个巨大的假山，上面驻满枯朽的草木。左边不远处竟然是石灰跑道，跑道一侧的学生宿舍是老旧翻盖的平房，晦暗无光。
虽然学校的公告栏上说明天才正式放假，但很多学生已经陆续离开学校，使本来就不大的校园里更为冷清。
教学楼是个暗红色的四层建筑，一根避雷针斜斜地立在上面。
大厅里有个教师表，所授科目和办公室都列了出来。全英的名字很靠前，她负责学生的心理卫生和播音主持辅导，而且是妍皑山中学的团委书记。
顾良辰看着全英的最后一个头衔，忽然觉得整件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一个有身份并且事业有成的女人，打扮怪异地在艺术团里演出，必有所图。
很显然，他们一无所获，全英的办公室门锁着。一个年轻的老师从隔壁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们。那个老师听了一会儿，说道：“全书记己经有一周没来学校了。”
然后不等回答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长久地冲击着他们的耳走廊里响彻着巨大的回声。
巨大的无助和失落在大家心内潜滋暗长。
阳光格外刺目。
从教学楼出来，已经是中午寸间，学校假山旁停了一辆大巴，车身有些脏，布满灰尘。黎可爱想起来了，妍媸山中学还有个附属幼儿园。一群小朋友呼啦啦正往车上走，吵吵嚷嚷的特有意思。走在最后的阿姨一手牵着一个小朋友，声音柔和地对他们说着什么。
黎可爱挥手叫道：“骆老师！”
骆静抬眼，把几丝散乱的鬓角绕至耳后，微笑地看着他们。
“舅舅！”那个留着妹妹头穿着南瓜裙的小女孩在喊陆嘉上。陆嘉上乐阿阿地跑过去把她抱起来，原来是小侄女摇摇。站在旁边的是小贝，下眼睑有颗泪痣的可爱小男孩。
骆静笑着说：“两个小鬼是同桌，今天闹了矛盾，我正跟他们谈心呢。”
黎可爱说：“谢谢你为我们裁制的演出服，圣诞节晚会上我们出尽了风头呢！”
陆嘉上补充道：“要是胸围再紧些就好了，因为我没什么胸肌。”
黎可爱鄙视地看他一眼，说：“板胸！”
陆嘉上色眯眯地看她，鼻子一哼哼：“飞机场。”
众人当即爆笑。黎可爱跳过去，两手使劲拧住陆嘉上的耳朵，然后猛踢他屁股。陆嘉上躲不开，更跑不掉，只能大声嚷嚷：“谋杀亲夫啦谋杀亲夫啦！”
大巴开动了，震耳的嗡嗡声像是要把车子陷入地底。
骆静说：“不如跟我们坐同一辆车吧。”黎可爱这才松开手，冲骆静点点头。
陆嘉上几乎是被黎可爱踹上车的。
顾良辰和冼美罗坐在最后面。
满车的小朋友，叽叽喳喳，他们的思想都还天真单纯，他们的生活比长大的孩子们好过。
顾良辰点着烟，马上被冼美罗制止，她指了指前面的小朋友们。
顾良辰会心地笑笑，把烟扔到过道上，用力踩灭。
没想到，过道上的车板发出空荡荡的声音。
难道下面是空心的？顾良辰又用力地踏了两下，还是一样的结果。他把脚收回来，车上的人都狐疑地看着他。顾良车有些尴尬，把脸侧向窗外，耳朵，却留心听着前面人的对话。
“骆老师，你了解全英这个人吗？”黎可爱跟骆静挨着。
“全英可是全市闻名的女强人。她不光教学成绩突出，还是资深心理医师，前几年还去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进修过呢。”骆静说起那个女人，一脸的崇拜。
顾良辰昨晚访问了欧阳老师提供的那家死亡艺术的网站，看过相关资料，知道那所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是全美国最领先的。
“知道吗，全英还是个慈善家，她领养了一个侏儒，带他到各地演出，所有的盈利都捐给了残联。”骆静的语气慢慢兴奋起来，“那个表演旋转的小人儿就是全英领养的孩子！”
“演出所有盈利悉数捐给残联？”顾良辰在心里打鼓，难道全英的动机十分单纯，只是我们想歪了？
此寸的陆嘉上心里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瑶瑶和小贝己经和好，两个人又在一起说说笑笑。
“喏，这辆大巴就是全英组织的老花镜艺术团去各地演出寸的专车。正好原先送孩子们回家的大巴出了故障，就临寸从车库里开了出来。”骆静说。
顾良辰合眼，呼吸着车内缓缓流通的空气，他伸直脚尖，有节奏地踏着过道的地板。
地板发出空响。
老花镜艺术团、全英、乔艳、被烧毁的关于墓地的资料、各地被盗的古墓……
一个个意象充斥在脑子里，飞速运转。
大巴在拐弯的寸候，顾良辰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红晕，他几乎是在叫喊。“我知道了！”
全英彻底失踪了，好像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一片过年的喜庆中，总穿插着那则让人瞠目结舌的通缉令。
人们口中的全英，不再有各种光鲜的称谓，而是被一个词汇代替：掘墓者。
大年二十九的下午，当警务人员走上那辆布满灰尘的大巴，翘开过道的地板寸，一切就都明白了。
那是个伪装很好的暗室，藏满了各式各样盗墓所用的工具，上面依稀还带着各地古墓的泥土。
表哥欣喜若狂地把顾良辰搂在怀里说：“大家可以过个好年啦！总算暂寸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了。”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近乎完美的阴谋，全英组织的老花镜艺术团利用去全省各地演出来掩人耳目，盗掘了各地的古墓。
而为何所有被盗古墓构造惊人一致，而全英手中又掌握着怎样的秘密？这又成了悬而未决的疑点。
大年夜的晚上，满城的烟花粲然盛放。
陆嘉上出现在黎可爱的家门口，手里提了大袋吃的东西。他穿了黑呢束身上衣，打着生曰寸黎可爱送他的印花围巾，头发用发胶打理过，一根根竖着，像刺猬一样倔犟。
黎可爱都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寸候开始要把头抬高跟他说话：
“我爸知道我一直在学艺术专业，气得把我赶了出来。现在我无家可归了，你能收留我吗？”陆嘉上说得很诚恳。
黎可爱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觉得那家伙不像在撒谎，就撇撇嘴让他进了屋里。
钟声敲响十二下的寸候，黎可爱把快要睡着的陆嘉上叫醒，端起一杯橙汁说：“嘉上，谢谢你。”
她穿着粉色拖鞋有些内八的站姿看上去很有意思。
陆嘉上笨笨地笑，端起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下去。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带着黎可爱去爬妍媸山。黎可爱突然失踪了，陆嘉上就哭了；黎可爱一会儿又出现了，陆嘉上就笑哭哭笑笑，原本就是他们青春的模样。
那些过往的年华，晔啦啦溜走了，不着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