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尹洛曦正在整理账簿、单据等东西,打算把店铺交还给姚佳。
一来,这店本来就是姚佳的,她只不过是代为照看;二来,眼见额上的伤已经渐渐好了起来,尹洛曦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的时间也休息够了,打算开始找工作。
电视台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尹洛曦打算换一个行业,从头开始。恰巧有熟人告诉她最近市里有家房地产公司开发了个新的楼盘,已经快要完工了,正在招售楼部的工作人员,需要口才好、亲和力强的,待遇方面还很不错。尹洛曦想了想,觉得可以去试一试,于是就投了简历过去。然而,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答复,她不免有些失落。
这天,姚佳来找她,两人在外面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书店门前。
“云清小筑。”姚佳抬头望着牌子上的字,惊喜地出声念道,“哎呀,真雅致的名字,比以前那个名字好听太多了。”
以前的名字,叫作“云清街旧书店”,倒也言简意赅,但总归少了几分风雅,如今只是将“旧书店”几个字换了个说法,顿时意蕴倍增。
姚佳开旧书店,是缘于心底的一个执念。在十几岁的时候,她刚上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一天,在一家旧书店里,她遇到了一个少年。
是那样美好的少年,侧脸好看得像是画的一般,虽然是安静地坐着,眉眼里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书店的店主是位老人,一老一少并排坐在店门口的藤椅上,安静地看书。
少年将手里的书看完以后,没有买,又放回了书架上。待他走了以后,她走进店里,从书架上拿出他刚刚放回去的那本书。
封面上印着几个古朴的大字——《太平广记》。从那以后,每当姚佳从这家旧书店门口走过的时候,常常能看到那个少年在那里看书。有时是《太平广记》,有时是《阅微草堂笔记》,有时是《聊斋志异》,总归都是些收录神仙志怪小说的作品。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每次从那里路过,她都能看到他的侧脸。即使只是侧脸,也让她的心里充满了小小的喜悦,如蜜糖一般。
后来的一天,当她再从书店门口过的时候,没有见到少年。她以为只是平常的不遇,然而,从那以后,很久,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她忍不住了,走进店里去询问。原先的老店主已经在前不久过世了,接手书店的,是老人的女儿。
“他呀,是附近学校的小混混,前段时间好像因为和同学打架,把人打伤了,被学校劝退了。”说到这里,新的店主满是不情愿,还有一点不屑,“每次来看书,却从来都不买,如果全是这样的顾客,让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姚佳听了,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了。从那以后,直到高考,她都没有再来过这里。
高考后,她故地重游,却发现因为旧城改造,那家书店早已经不见了。原先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建筑工地,高楼大厦正在平地而起。
过去的痕迹,逐渐消失不见,心里曾经坚持的某些东西,也只能深埋。
大学毕业后,姚佳不顾父母的反对,开了家旧书店。其实她也是有自己的工作的,她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在一家规模颇大的公司做人力资源顾问,每月收入不少,然而这间书店,却是她心底的坚持。
有时候,人长久的坚持,或许只是因为刹那间的一念。
她,只是看到了那个少年低头看书的侧脸,便在此后长久的岁月里,将他铭记。时光久远,如今的她早已记不清他最初的模样,他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即使如此,心中的执念,依然无法消散。
就像那首歌里所唱的一样——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没能忘掉你容颜。
在人生最美好的岁月里,遇到一个可以铭记的人,何其之幸。
姚佳的这一段往事,除了她,就只有尹洛曦知道。她知道,其实姚佳一直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少年,虽然他们可能再也不会遇见。
原本是要等欧远来的,不过姚佳中间突然接到了电话,有急事就先走了,说下次再来,留下尹洛曦一个人在这里。过了没多久,欧远就来了。
欧远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是有心事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睡好。尹洛曦见了,关心地问:“小远,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的洛曦姐,家里的事。”欧远摇摇头。
“那就好。”尹洛曦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对了小远,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一声,这家店很快就要换主人了。”
“什么?”欧远一惊,“你不再经营这家店了吗?”
尹洛曦解释:“这店是我一个朋友的,前段时间她有事出国了,我只是帮忙照看一段时间。现在她回来了,自然要物归原主,过几天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欧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失神。
正在这时,姚佳打电话来了,尹洛曦让她早些来店里见见欧远,也好顺利地把店接手过来。姚佳听了,在电话那头开玩笑地说:“洛曦你怎么这么急着要把店还给我,是不是亏本了?”
“就算亏了,你也别想来找我要。”尹洛曦笑着说,“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也该找份工作,自食其力了,要不然在家里待太久,感觉都要跟社会脱节了。”
“你打算找什么工作?”
“有个正在开发的楼盘快要售楼了,我想去试试。”
“你要去做售楼小姐?”电话那头的姚佳说,“那个如果房子卖得多的话,提成很高哦,不过也很辛苦。是哪家公司的?”
“嘉勉房地产公司。”
轻轻的几个字,落在了欧远心上,如重重的撞击。
“简历投了吗?”姚佳问。
“投了,不过……还没有收到音信。算了,估计是没希望了,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公司招人,有合适的岗位就再去试试吧。”
“加油,我对你有信心!”姚佳爽朗地笑着,两人又聊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没事的,再等等,或许很快就能得到好消息呢。”说话的,是欧远。
尹洛曦对他笑笑:“我在房地产这一行没有工作经验,就算没通过也很正常,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他们没有选你是他们的损失。”欧远摇摇头,对她说,“洛曦姐,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尹洛曦看着眼前脸上仍带着一两分稚气的大男孩,他眼中坚定的神色是她从没有见过的,这一刻,她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谢谢你,小远。”
简单的几个字,却是她心中情感最真挚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