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吗,这会儿?”对于我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菜苗显然不敢相信。
“对。”我肯定地应了一声,说话间已经抬脚迈出了相府的大门。
“可是小姐?”菜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你走不走?”我转过头威胁了一声,菜苗二话不说,跑向西厢房喊起了车夫。
此刻,我终于如愿坐进了马车,可手握那封血书,我的心头却紧张起来,依照李彦琛对我的厌弃程度,听了我的求情,那名百花会员极有可能会被罪加一等。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有风险,我也只有冒险一试了。
赶到行宫,我还未进门,一个噩耗又传了过来。
“娘娘,不好了,阿树殁了!”
面前的春华气喘吁吁地向我宣布了这一消息。这一瞬,我的脑子懵了,反应半晌,我才惊觉事情的可怕。阿树,它还未满周岁,难得我把他训练得那么勇武矫健,这还未来得及大展身手就已经与世长辞了。
被巨大的悲恸笼罩着,我扶着身旁的菜苗强撑着身子,无比悲愤地问道:“是谁,胆敢对阿树下此狠手?”
质问一出口,对面的春华却低头沉默了。
“说!”我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她,话语中满是胁迫。
“回,回娘娘,是太子殿下。”也许是受了我的恐吓,她的声音格外弱小,可自她口中说出的那两个字我却听得格外真切。
这个答案并不让我惊讶,可如此残暴程度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此刻,我忽然想起,我在临行前跟他辞别的场景。
“对了,代我向相国问好,还有那个阿……哦,阿花。”
他在那一瞬的豁然开朗似乎又浮现在了我耳畔。我当初还纳闷,相府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单单要向一只鸡问好,现在看来,他的居心绝不简单。
也许,他早已决定要对阿树痛下杀手了,可碍于它是我的爱宠,不好明着动手,于是干脆趁我出宫的这段时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宰掉。
我不是没怀疑过他的险恶用心,可当初他对阿树只字未提,我把重点全部放在了阿花身上,我想阿花毕竟不在宫中,他就是再气愤也奈何不了它,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借阿花转移视线。
好毒的招数。亏得我还满带诚意,想请他帮忙,现在看来,他这种人根本指望不上。他对一头无辜的猪崽尚且如此,更别说有刺杀嫌疑的百花成员了。
“欺人太甚!”这四个字艰难地从我紧闭的齿间溢出。我狠戾的眼神甚至吓到了一旁的菜苗:“小、小姐,节哀!”
她颤颤巍巍地安慰了一声,也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李彦琛,你给我等着!”我发狠地威胁一声,推开扶着我的菜苗转身就要往勤政殿方向走去。
“唉,娘娘,娘娘!”背后纷纷传来了丫头们的阻拦之声,可极度愤怒之下的我已经无心理会,只顾横冲直撞地向前。
“哎哟,谁啊,这么不长眼睛!”当我不小心撞到一堵肉墙的时候,对方夸张而尖细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
“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狗眼,竟然连当朝太子妃都不认识!”正当我准备出言分辩,这声训斥及时地为我解了气。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训斥之人。只见他一头银发,面皮白皙有斑,这样的形象总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冥想许久,终于想起,他就是那日到相府宣读进宫密诏的老太监。
“敢问娘娘这么着急是要赶往何处啊?”他拱手微笑,看似和蔼无害,却让人无法拒绝。
“本宫想出去走走,不行吗?”盛怒之下,我也没什么好语气。
“这个点儿,娘娘还是不要外出了,皇后特意吩咐,今儿个您与太子爷要行合房之礼,眼下太子寝宫已经布置起来了,皇后特遣了两个嬷嬷给娘娘更衣梳妆!”他说着指了指身旁的两个中年宫女。
“什么?”愤怒加惊讶的双重作用,让我这两个字说得格外响亮。
“太子妃娘娘,这会儿就不要害羞了。”两个老嬷嬷走上前来一边一个挽上了我的臂弯。
“来来来,丫鬟们,扶娘娘回宫了。”其中的一个又冲菜苗春华之流挥了挥手,眼下我被一群丫鬟包围着,我死守在原地拒不抬脚,可她们显然不吃我这套,几人合力,生生将我抬进了宫中。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在五官扭曲的高度不配合之下被她们捯饬得像花儿一样,也不知道是在怎样的死拉硬拽之下被他们送到太子寝宫的,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生!气!
“太子妃笑一笑嘛!”
“嘿嘿!”浑蛋。
红唇映射下的那张白皙苦瓜脸似乎是对那名宫女幼稚之举的最好讽刺。
“娘娘,现在透会儿气可以,等太子爷过来一定要遮住了,由他来揭开盖头。”我点了点头,应付了丫头之后,我立马恢复了本来面目。我刚准备拿个苹果消消火,可一低头竟发现,桌上并没有果碟,也没有白果花生等坚果君,只是正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盘阿树炖粉条。
天啊,阿树,本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人间惨剧,现在,你竟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你要我这个做家长的情何以堪啊。
“太子驾到!”
正当我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声音。
阿树你等着,我很快会给你报仇的。带着这样坚定的决心,我拿过一旁的盖头将自己重新遮好。
不多时,房门被咿呀一声打开,清晰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熟悉的气息在一点点靠近,我保持着对他的高度成见,红帕遮盖之下的脸傲娇而愤懑。
走到近前,他随手将我头上的红帕撩开,怒视的那一瞬,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云淡风轻,可在看清我的面容之后,他却有些失神,而在烛影摇曳之下,他俊朗的面庞也被衬得越发美腻。只可惜,在如此深仇大恨面前,我已无心美色。我怒目圆瞪,眼里的成见昭然若揭。
“哼!”他这般轻蔑的语气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难得出趟宫,怎么不在家多住几日?”
“不想住了,不行吗?”
我的情绪显然不影响他的心情,他悠然地在一旁落座。我无心理他,兀自别开了脸。正当气氛陷入僵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太子应了一声,门被打开,一个老嬷嬷端着两个杯盏走了过来。
“太子,娘娘,该喝合卺酒了!”她说着,太子已经颇为自觉地端起自己的那杯,而见我久久未动,老嬷嬷只得将酒杯举到我面前。
“娘娘!”她讨好地示意了一声。
我想我只是对李彦琛有意见,没必要牵连其他人,瞥了她一眼,我不情愿地端起了酒杯。
太子颇为主动地率先举起了酒杯,而我仍旧侧身对着他。
“娘娘,不是这个样子的。”嬷嬷再度提醒了一声,可我这回并未理会她的话,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先下去吧!”太子吩咐了一声。老嬷嬷便恭敬地退下去了。
房门再度被关上,我的愤怒也越发地名正言顺。
可我还未来得及表态,忽然一阵温热探向了我的下巴。他用他的力道强行转过了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沈莲瑾,我说过在我的势力范围内,你可以保持绝对的自由。任性,刁蛮,耍小性子,通通不在话下。可在父皇母后或是皇家的尊严面前,这一切却由不得你!”
他这一番深情严肃地自炫晃得我云里雾里。
我呆愣地注视着他,他却只是优哉地饮尽了杯中的酒。就在我防备空虚之时,他却忽然伸手扼住了我的腕。那阵力道持续向上,当抵达我唇边,他强行用杯盏启开了我的牙关将酒灌了进去。
“咳咳咳咳!”一阵辛辣涌入喉腔,万般不适之下,我终于抑制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李彦琛,你别欺人太甚!”我愤然从床上站起身来,刚准备拂袖而去,他却一把拽住我的手,用力一旋,将我揽入怀中。
“你放开我。”我在他身上死命挣扎,奈何越用力,腰却被箍地越紧。
“李彦琛,你!”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回身怒视着他,以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爱妃休要恼怒,这酒是烈了点,不过吃些菜缓解一下,马上就好。”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筷子,一点点地向我面前的阿树炖粉条探去。我的心被他紧紧牵动着,最终,他还是对准阿树的若干分之一,夹到了我面前。
“这是御膳房刚做的炖肉,爱妃尝尝。”
我百般抗拒地摇着头,他却并不理会我的意见。用食指和拇指夹住我的双颊,强行撑开了我的嘴。
“嗯,嗯嗯。”我瞪大眼睛看着愈渐靠近的阿树,口齿不清地挣扎起来。眼看阿树若干分之一就要抵达我的唇边,太子手中的筷子却忽然停了下来。甚至连夹着我脸颊的手也放了下来。我觉察到了反常,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只见烛光映射之下,窗纸上快速地掠过一个个人影。
“呃,莫非有人想要抢亲?”
我本能地做出这一推断,太子眼中却流露出一种爱谁要谁要的轻视。窗纸上的人影晃的我眼花缭乱了好一阵,才渐渐有停下的趋势。可消停没多久,门外就大亮起来。而且那种光亮强度绝对胜过屋内。
“你竟然拿我当诱饵!”我愤怒地从李彦琛身上站起来,怒目喝斥着。
而他也许已经对我的怒吼模式起了抗体,隐忍一阵,终于起身走向了殿外。
门被打开的刹那,我瞬间被外面的排场吓到了。
只见一众御林军围着两个亡命之徒,武力悬殊一眼就可瞥见,胜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偏偏两名歹徒仍旧在负隅顽抗:“待会儿你负责四周的御林军,我去对付太子!”
且不说这样的分工多么的不合理,单是这样天真的想法就让我有种想跪的冲动。
太子负手立于殿前扫视一番,很快御林军首领便过来禀报:“殿下,刺客已被我们团团围住,请殿下发落。”
“即刻逮捕,交给刑部,好好审讯!”
“慢!”判决做出,我立即站出来做出了阻拦。
“哦,难不成爱妃另有高见?”太子并未回眸,可狐疑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殿下,可否容臣妾审他们一番?”我走上前来,做出了请示。
太子没有回话,我当他是默许,便抬起脚步迈向了人群中央的二人。
“娘娘,歹徒穷凶极恶,娘娘凤体尊贵还是不要靠近。”御林军首领及时地做出了提示,可我无心理会他的劝说,硬是独自一人走到了人群中央。
“上次行刺的那个少年手好了吗?”我冲其中一名略胖的歹徒问道。
“废话,要好了,早跟着一起来了。”胖歹徒口气中满是不屑。
此时,在一旁的瘦子却警醒地搡了他一下:“胡说,明明都已经拆石膏了!”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极力撇清和那名少年的关系吗?此等惊人的智商更让我确定他们就是上次宴会的行刺团伙。依照身高劣势和上次拒不对我动手的原则,他们极有可能是百花会成员,可是我要怎样确定是否是自己人呢。
我围绕着他们转了一圈,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一条妙计:“春天里来百花开,百花开呀,百花开……”
我暗示性地做出提示,静待着他们的回应,他们与我相视一阵,胖子却忽然伸出手在我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你神经病吧!”
啊啊啊啊,我好歹也是堂堂东宫太子妃啊,竟敢这样践踏我的尊严,你们就没有想过得罪我的下场吗?我用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头,露出了一脸狠色。奈何打完之后,他们并不理会我的心情,仍旧专心地做着战略部署。
“待会儿我虚晃一招,引开所有御林军的注意力,你趁机袭向太子!”他们的部署透着无限的天真烂漫且丝毫不背人,那样的音量,足以让现场的人都听得到。
如此智障的两人竟敢这般轻视我,简直天理难容。
偏偏周遭的众人并未为我表现出任何的义愤填膺,这种理所应当的淡然令我恼怒。别说袖手旁观了,也许现在后方的李彦琛正幸灾乐祸呢。可现实已经如此不堪,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颜面呢?
思索一阵,我顺着他们的部署高喝一声:“大胆狂徒,竟敢意图行刺太子,来人啊,把他们带下去!”我嚣张的话音落下,现场的御林军却没有任何反应。
“把他们给我带下去!”我严肃地看向了对面的一旁士兵,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越过我将目光投向我的身后。
我慢慢转过脸,背后的太子依旧淡定,只是他眸光中却带着好奇不断地打量着我。
“好、好吗?”我顺着刚才的话音,将命令变成征询意见,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跋扈,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便不敢再言语,生怕这样的越权之举会让太子龙颜大怒。
而太子显然也没我想的那么小肚鸡肠。
“卫平。”他轻轻地说出这两个字,冲对面使了个眼色。
“是!”叫卫平的统领应了一声,转过身一挥手,四面的士兵群涌而上,将两名歹徒死死擒住。
“既然爱妃对此事这么感兴趣,不如本宫就把审讯一事全权交由你负责。”
万万没想到,我这一番强出头,竟引来了太子的器重。
“当真?”我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
“君无戏言。”他看了我一眼,满脸笃定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得到了他的肯定,我立马转过身冲对面的歹徒露出了一脸佞笑,我一边搓着手,一边嘚瑟地向他们靠近:“咩哈哈,你们也有今天,我早就说过,你们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说话间,我将手伸向了胖子的脸,拉起上面的肉,狠狠地扭了一下。
“来啊,再打我啊!”我挑着眉,不住地挑衅着。
在我的蹂躏下,胖子露出了一脸痛苦的神色,但很快,他脸上的痛苦就变成了愤怒,那样的神情好似在对我做着警告。可现在他双手被两旁的士兵死死缚住,我丝毫不用担心。
“哟,生气啦!”我故意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脸惊讶。
“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拼了!”在我几次三番的挑唆之下,胖子终于忍受不住,奋力挣扎了起来,好在两旁的御林军死死将他按住,他很快便动弹不得。
“来呀,来呀,来打我呀!”我挑衅一句,便开始不住地冲他吐着舌头。
周遭的士兵一脸黑线,对于将此案交由我审理的决定,没有人说太子圣明,我觉得大家做得对,圣明二字从来就不是靠嘴说的。
“押下去,听候太子妃娘娘发落。”身后卫平满带震慑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领了命令,几个士兵便押解着满脸不甘的两名刺客往院外行去。
“你也去吧!”太子轻声对卫平吩咐了一句,卫平起初稍有犹疑,但瞥见太子的神色,大概知道说服不了,便冲他行了礼,领着大部队离开了。
现在,空旷的宫殿中只剩下我与太子。
“夜深了,爱妃早些歇息吧!”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淡漠,未等到我回应便抬起脚步迈向了前方。
我很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恰巧这时,值夜的老嬷嬷走了过来。
“太子爷太子爷,您这是要前往何处?”老嬷嬷探着身子,急切地等着太子的回复。太子却没做理会,径直出了殿外。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我的思绪渐渐飘散开来。
新婚之夜,他可以抛下美艳温柔的我,不顾前路险阻,去会他的心上人,想来也是颗痴情的种子。
惆怅之下,我抬头望向了夜空。篱落,若你能这般待我,我该有多高兴啊。怕只怕那些声色犬马会匿了真情,即便我忠贞如故,你却未必看得见。
“娘娘!”也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失落,嬷嬷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
“哦,嬷嬷,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娘娘太子爷八成是回勤政殿了,您还是别等了。”
等?笑话,我会等他?我心中一通不爽。
嬷嬷建议我就宿在太子寝宫,我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可我睡觉有认床的毛病,几番衡量之下,还是觉得睡眠重要些,起码太子人前已经顾全了我的颜面,还封我做了刺杀一事的主审官,我想别人是说不出什么的。
回到凤栖宫,一夜好眠之后,我早早起身,去给皇后请安。偏偏行至半路,听到了小松另一侧传来了议论之声,起初我只当是寻常儿女家的悄悄话,可偶然间窜入耳中的太子妃三个字让我霎时起了兴趣。
先前说话的这个大概又是将太子妃这一身份危言耸听了一把,以至于接话的人,口气中充满了不屑:“嘁,太子妃又如何,将太子绑在她的床上还不照样没本事!”
菜苗显然难以忍受,话音落下,本能地举起了拳头。好在夏洁及时地制止了她。